葳蕤/文
第一张图片中攀援而生的,是一棵甜瓜秧。
我只依稀记得,母亲几年之前在三楼的一个泡沫箱内,种过几株甜瓜秧,也结过几棵甜瓜。这粒种子,应该是那个时候遗落在三楼的,不知经过怎样的颠沛流离,随着哪一场雨水,到了下水管下面的这块稍显破败的地方,凭着裸露砖缝里一点稀薄的泥土,顽强地生存下来。也许它在此蛰伏了很久,熬过数个严冬,积蓄力量,只静待天时地利。今夏雨水连绵充沛,它终于长出了稚嫩的幼苗。起初并没有人在意它,我偶而看到它,潜意识里以为它并不会活多久,由着它自生自灭,不愿对它施舍半点温情与呵护,谁知它竟长势喜人,没几天功夫,枝蔓茎叶兀自长了许多,而且开出了几朵灿烂的黄花,我不得不把它架到了窗户上。不知道它最终会不会结出甜瓜,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第二张图片中的,我至今不知它是什么植物,高而挺直的茎,细长的叶子,应该也是从三楼与泥沙俱下。天气酷热时,维持它生存的有时只是从它上方空调室外机水管流下的几滴水,虽然偶有颓废,但一沾雨露,却也生得倔强。它们和几步之外的那棵甜瓜秧患难与共,给我门外钢筋水泥过于光秃的过道增添了几抹绿色。也许在外人眼里,会把它们归诸“杂草”一类,有碍观瞻,无法与室内精致盆景相较,甚至有人建议我拔掉它们,我哪里舍得。我自小生自乡野,我对泥土,对一切植物,都有与生俱来的喜爱,这“无意插柳柳成荫”的几棵植物,却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温情与力量。
前一段,西北一位普通农妇马慧娟,刷爆了朋友圈。她是一位长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在广亵的农村,在周围人的认知中,她的标签仅仅是“谁谁的老婆”、“谁谁的妈”。早年辍学、早早嫁人,长年累月的田间劳作与家务劳动,从来由不得她自由地去支配和实现她的梦想。她喜欢读书,她有她的文学梦,她在闲暇时通过手机耗费有限的流量写有限的文字,尽管屡遭周周人甚至是亲人的打击与嘲弄,但假以时日,竟也成绩斐然。她渐渐在日复一日漫长而枯燥的生活中找到乐趣,如同一个在沙漠中跋涉的行者终于找到了一块芳草地。她慢慢寻求并触摸到自己,她生就“下里巴人”,但她朴实、敦厚、真诚,这难道不是当今文坛乃至全社会很稀缺的品格?她无意附庸“阳春白雪”,无意孜求一个所谓“作家”的名分。她只是爱好写作,想通过文字表达她的生活、她的天地。我相信她的文字因立足大地而更有质感、更有力量、更真实,更有天地与五谷的颜色。作为一位“手机作家”,也许她永远不会得到那些专业作家群体的欣赏与接纳,就像她的盖头一样,在很多人眼里,那么另类与奇怪。但那又怎样?她登上了她的舞台,她在北京卫视《我是演说家》中向全世界宣告:“我是马慧娟,这是我的人生故事”。她终于给她的文字,赋予了属于自己的声音。正如一位朋友所说:无论世俗赋予你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农民、工人或者其他什么,书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它一视同仁,只要你爱它,它就会把端庄与高尚奉献给你!
曾经何时,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在不同的人生境遇中心有不甘又身不由己,宁可苟安也不去怀疑与改变,任由一地鸡毛的日常生活消解我们的诗意与激情。那些沉沦在我们心海的各式梦想小舟,在黑暗与沉寂中日渐破落,慢慢只剩残骸,每每想起,却又让我们耿怀于胸。今晨,我在门前这棵甜瓜秧前伫立许久,慢慢地感受到了关于坚持、关于生长的力量。我想说:还是不要在固有的既定模式中耗磨心志,轻易服输吧。是种子,就要生根发芽;是果实就要盛开鲜花。身处困顿也应心存热望,潦倒落魄也别丧失希望,毕竟我们渴望的是生活,是活色生香,是诗与远方,而不仅仅是生存、是苟且。哪怕生活无处安放我们的梦想,那就暂时让它退居我们的内心,让它变成隐忍待发积蓄力量的种子、茫茫黑夜中的一丝光亮、戈壁滩上的一声驼铃。
这篇文章,写给我的甜瓜秧、写给我亲爱的同道姐妹马慧娟、写给自己,也写给能有机会看到它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