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败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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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热爱传统,简直无法改变,他对旧事物和礼节充满崇高的敬意,也许这是他的盾牌,勋章。但在莫妮塔眼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古董,当然他本人并不在乎。

住在尼斯先生家里可真让人难受,莫妮塔开始怨恨自己的妈妈,她自己逃了,为何留下她呢?

莫妮塔的手指冻得通红,她正在后厨卖力刷碗呢,朱迪特才不管这些,全是她的活,她才来这的第一天,朱迪特就警告她,“好孩子,要想留下来,得学会找活干。”

六个月前,她和妈妈来投奔外祖父,妈妈说她们活不下去了,如果外祖父家不接纳她们,妈妈在外祖父家哭得涕泗横流,舅舅在一旁无所事事,舅妈们却皱起眉头,身体里藏着厌恶的气息。

她们在尼斯先生(也就是外祖父)喝下茶的时间里推诿拉扯,最终舅妈们妥协了,让她们留下来,住在马棚旁边的小屋子,其实就是几块铁皮搭成的“小帐篷”。那之前是一个雇来的佣人住的,她家里出了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那天开始,家里的杂活都由她们承担了,洗衣,做饭,收拾马厩,妈妈在晚上经常抱着她哭泣,“莫妮塔,这简直从一个地狱掉进另一个地狱,你们的舅妈们太心狠了。”

“莫妮塔,我们还能去哪?”妈妈抱紧她,眼里闪着泪光。

尼斯先生有些不悦,养大的女儿又跑回来了,以这种方式。过去几天,他都不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老友们叫他出去钓鱼,聚会,他都推脱了,他认为他们是故意来看他笑话哩。时而他对莫妮塔怒目而视,认为是她惹的祸,因为她是个女孩。

莫妮塔基本不喊他外祖父,平常,他们不怎么碰面,有事情,她叫他“尼斯先生,有人找您”,“尼斯先生,您的茶。”有时她躲着他,远远见一个黑色的影子,戴着一顶圆筒尼绒帽,她就扔下手中的活,跑进“小帐蓬”里去,妈妈会叉着双手大叫道:“莫妮塔出来,问好,听到没有!”她被揪着一只耳朵拎出来,妈妈大声呵斥她,尼斯先生站在旁边或者坐在那把铺着羊绒毛毯的交椅上看着,他的眼珠大而黑,乌沉沉的,撇过来不透一丝光,他像在嘲弄,又或者毫不在意。莫妮塔总用哭声反抗,她嗓子尖利,哭声极大,呜呜咽咽,引来舅妈们的观看,她们坐在那,极有兴趣。舅舅们心情好了,会帮她说话,“贝妮,她还是个小孩。”

“贝妮,快去做饭吧,别管她,她就不哭了。”

“贝妮,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暴躁呀。”

他们乐呵呵地想要化解矛盾,莫妮塔由心感激,她从妈妈的魔掌里解脱了。

一摞摞碗碟摆放得整整齐齐,她时常想把这些碗碟砸碎,他们像鲸一样能吃,而且毫无顾忌,切块的牛排,冻黄油和面包片,蔬菜沙拉,新鲜水果,以及她要给舅舅们准备手磨的咖啡,以及记得他们的喜好,舅妈们的甜点,她们对此挑剔得很,尼斯先生的下午茶,可不能忘了,那个老古董对红茶里配多少牛奶都斤斤计较。从早上开始到黄昏日落,她忙得晕头转向。时不时,朱迪特还要喊她去画室帮忙,她的颜料需要运上去,她的画具需要清洗,她还要陪她去户外采风,因为她不想一个人去。

妈妈也许就是受够了,才走了,她抛弃了她,虽然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莫妮塔,上来陪我吧。”二楼的窗子打开,朱迪特探出头,她套上了米色的马甲,里面的衬衫领口处打着波点结,底下是一条湖绿色的长裙,是田野和树林的气息。莫妮塔用肥皂狠狠搓了搓手,“好,等我一下。”她去四周转一圈,静悄悄的,舅妈们都不在。她安心上了二楼。

朱迪特是尼斯先生最小的女儿,她的母亲身份存疑,是尼斯先生从外面抱回来的,舅妈们私下八卦说,她是尼斯先生无法忘怀的情人的女儿。然而她的待遇比谁都好,尼斯先生送她去中学,学习美术,莫妮塔见朱迪特拿着画笔整日闷在房间画画,什么都不用做。她应当是幸福的,她那段时间暗自嫉妒朱迪特,常常面无表情地路过,不与她交流。

莫妮塔脱了鞋子,轻轻进了朱迪特的房间,朱迪特的画笔和用具散落在地上,废纸团扔得到处都是,莫妮塔看不下去,帮她收拾房间。

“莫妮塔,你真是个勤劳的小蜜蜂呀。”朱迪特靠在窗子上沉思,她扭过头,莫妮塔已经整理东西了,她开始笑嘻嘻的。莫妮塔穿着去年她淘汰掉的蓝色旧毛衣,紫红色的灯笼裤,像是以往潮流杂志上的款式,她蹲在那移动着捡废纸团,朱迪特觉得她像古典油画上的劳作妇女,她们抗着锄头,脸蛋圆溜溜,又用画笔涂上腮红,像晚霞晕染上去的那样,健康乐观,收获满满的喜悦。她暗自羡慕莫妮塔健康的身体,没有头脑,一点也不担忧未来,干完活计,倒头就睡。

“那你喊我上来总不是要我休息吧?”莫妮塔把所有废纸团捻平,按张叠好放入垃圾桶,她虽然不懂艺术,但莫名有股敬畏之心,废弃的纸团上凌乱的素描,以及一些色彩图案都是她平常没见过的。

莫妮塔才说完,朱迪特就命令她坐到画板前的椅子上,要她给她当人体素描或者油画模特,朱迪特性格阴晴不定,老是折腾她。那把深灰色的小圆心椅,没有围栏,椅子腿老长,她坐着极不舒服,又不敢乱动,朱迪特会生气,她老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名词嘲弄她,笑她像个傻瓜、笨鸟、蠢蛋,哦,她只听得懂这些。

朱迪特很快画完了,她知道马上就有叽叽喳喳的老母鸡,哼哼唧唧的笨猪来叫喊,她开始填充上色,莫妮塔其实不用再废力维持姿势了。也许她骨子里是有些尼斯先生的恶劣基因的,她偏不让她乱动,莫妮塔的脸蛋憋得像紫甘蓝,肩膀挺直起来,身上的旧毛衣撑得顺滑,双手忍不住扣弄指甲缝里的灰尘,她真令人恶心!

朱迪特放下画笔,“莫妮塔,你多久没剪指甲了?”

莫妮塔扣住双手,她不知道,刚才没洗干净,天哪,叫朱迪特看见了。她羞愧地低下了头颅。

“快下来,把你指甲剪干净!”朱迪特拉开抽屉,拿了一个天蓝色的小方包,里面是一整套修甲工具。莫妮塔接过小方包,上面还留有香气,朱迪特屋子里独有的气息,不是像她在百货商店里闻过的那种甜甜的、浓郁的糖精味。淡淡的,如同羽毛扫过鼻翼,莫妮塔犹豫着要不要用,她弄脏了怎么办?

朱迪特拽出她的手,莫妮塔手心有一层层厚厚的质壁,像一块磨砂玻璃,手背上毛绒绒的,她仔细给她剪得干干净净。

莫妮塔注意到那幅画,她差点惊呼出声,天哪,朱迪特会魔法吧,那是她吗?她仔细端详画中的莫妮塔,她们有相似的脸蛋,画中的她更机智,也许朱迪特想让她聪明一点,她看起来颇有艺术气质,但蓝色的旧毛衣让她贫穷又苦闷,更别提那条红色的灯笼裤,哦,她像是一个从吸血鬼公墓里挖出来的假人像。

“也许你可以把我画得多点淑女气质就好了。”莫妮塔小心翼翼地开口。

朱迪特正清洗工具包,她上下看了看莫妮塔,“没准你可以大胆一点去参加王子的舞会,说不定就不用洗碗做饭了。”

朱迪特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想法,她大笑着喊,“灰姑娘,莫妮塔,哈哈,莫妮塔想当灰姑娘……哎呀,别走呀,莫妮塔……”

莫妮塔在她的大笑中羞愤得跑下楼,她决定再也不和朱迪特多说一句话了,她总是这样看破她的想法,转而又嘲笑她。

夜里下了雨,雨滴落在铁皮房子上,激起一片响声,它们从房顶汇聚流向地面,简直像一条倒挂的长河,莫妮塔睡在妈妈旁边,耳边的呼吸声被雨水声掩盖,她不知道妈妈是否睡着了。

白天,尼斯先生在2公里外的一处湖泊边钓鱼,他最近一整天的功夫都费在钓出大鱼上来,经常忘记吃饭,舅妈们都推脱,个个有事情要做,刚开始妈妈去送餐,她经常回来得晚,也不说原因,舅妈们还等她做其他活计,于是莫妮塔只好给尼斯先生送餐。

尼斯先生幼年生活十分富裕,他有一些遗产继承,后来挥霍光了。他靠家产娶了一个小他十岁的女孩,生了莫妮塔的舅舅们和妈妈。他对自己的生活起居十分重视,什么时间做什么事情,一分不差,他对儿子们要求严格,送去读书不行,学习别的技术,至于莫妮塔的妈妈,他的意思是养大就好,不用管她。莫妮塔的外祖母还在时,她是要让女儿上学,或者做别的,但是她死得太早了。莫妮塔听妈妈说是一场流感,本来无人在意,等再去找医生救治已经晚了。外祖母去世后,更无人再管妈妈,她就野里野气地长大了。

莫妮塔听妈妈讲这些时非常怨恨,她讨厌尼斯,他毁了她妈妈,也毁了她,至少,他从来没给莫妮塔一个好脸色,他对她们毫无在意,任由舅妈们欺凌她们。莫妮塔和妈妈逃出来的路上,想过外祖父是一个和蔼的老人,他应该像上帝一样安顿她们,给她们大房间,食物,水。然而他是不通情理的老头,专断又冷漠,他忽视她们 ,如今还要指使她去送餐。

莫妮塔费劲提着三层的提篮,它是瓷盘,样式是镂空的三角设计,每一层都放着妈妈精心准备的食物,她走走停停,时而歇息一番。到湖泊边,尼斯先生早已坐在那不慌不忙地收拾鱼饵了。莫妮塔没有招呼他一声,放下提篮就往回赶,好像后面有恶狗一样追一样。

等她停下来呼吸时,已经到了一家精美的商店门口,里面打着暖黄色的灯光,精致的饰品看起来很“可口”,她咽下口水,也许是跑得太快所致。她探过身子,人并不多,她把鞋子上的泥土,灰尘用毛衣边搽拭一遍,于是商店内多了一名把毛衣塞进裤子里的女孩。

莫妮塔去了三排货架,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水粉颜料,(朱迪特常来这买画笔和颜料,她之前带她进来过)她掠过它们,确实昂贵又好看。莫妮塔要往最后一排走去,那里放着一本相册,每一页都贴了照片与简介,尖角状的教堂,日落下的长桥,森林巨树,雨幕中的行人。那几天夜晚的梦没有哭泣,大风,雨水,相反,她站在百货商店门口,闪闪亮亮。莫妮塔再次翻开相册,她上次也是偶然间发现的,被朱迪特扰乱了,她老是丢三落四,记忆力差得很,但朱迪特的话,她却是记住了。“莫妮塔,你会去那吗?”朱迪特用陌生的腔调问她,她新挑选的画笔在手上转呀转,莫妮塔也跟着晕乎乎起来,“我…我不知道,但是好想去呢。”莫妮塔窘迫地说完,低下头专心扣指甲,她耳边只剩下朱迪特轻微的呼吸声,她说,“莫妮塔,没人能困住你。”

朱迪特是想帮她吗?可她又老是打击她,说她坏话,莫妮塔把相册翻得哗哗响,也许妈妈会有办法呢。

莫妮塔在店员奇异的眼神中走出去,她感到羞怯,随即又懊恼起来,下回再不怕她们看呢。莫妮塔纠结的心理没有持续多久,就见贝妮挽着一位瘦弱男人的手臂从对面的咖啡屋出来,玻璃橱窗照着两张甜蜜微笑的面容,莫妮塔心想完了,妈妈恋爱了。

一直持续的大雨减弱,莫妮塔躺在床上,屋子里没有一丝亮光,妈妈翻了个身,沉沉睡去。她从她温暖的怀抱中滑走,莫妮塔感到牙齿有些发疼。

朱迪特发现莫妮塔最近心事重重,前天莫妮塔帮她收拾房间,把一支绒毛状的画笔插进她喝水的杯子里,莫妮塔之前说最爱的芭比,以诡异的姿势躺在角落里,事后她辩解说是那杯子太像笔筒了,芭比不是她扔在地上的。现下莫妮塔躲在马厩里偷偷哭泣,朱迪特路过发现了,她不知道莫妮塔什么时候爱躲在这种地方。朱迪特上楼把圣诞节那天用的红围巾蒙住头,冲进马厩。

“哦,莫妮塔,我不知道你有这种癖好……奇异的味道,快出来。”朱迪特用尽全力把莫妮塔拖出来,她走到3米外,把红围巾扔在地上,踩了几下,“太恶心了,快上去洗掉它。”

莫妮塔抓起地上的红围巾,她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流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把红围巾蒙在脸上当卫生纸使用,朱迪特先是惊得不知道做什么,她想要不给她打盆水,又害怕莫妮塔再做出别的举动,她站在那听她哭嚎,从未那么有耐心。

莫妮塔坐在地上安静下来,“你还好吗?莫妮塔。”朱迪特来到她身边,她看着她乌黑闪亮的头顶,伸出手摸了摸。

“不好,一点都不好……朱迪特,马上,就只剩我一个人了。”莫妮塔含糊的腔调说着,像是在梦呓。

“出了什么事吗?”朱迪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她夹着嗓子表达同情,“也许你可以和我说,没准我能帮你呢。”

“朱迪特,我妈妈要走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今天晚上,总之,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什么呢?朱迪特想,贝妮和尼斯先生老朋友的小儿子混在一起,她早就知道了,也许他们都知道,只是没有告诉莫妮塔而已。她什么时候发现的?她哭泣是因为妈妈不要她了,她马上就要孤身一人地活着。他们只管将种子播撒在大地上,放任幼苗自生自灭,而她们受尽拖累,当然要离开。朱迪特想她的妈妈和贝妮是一样的,事情没那么糟糕,她早想开了。但莫妮塔不知道,她哭累了,抱着红围巾不肯放手。

“朱迪特,妈妈会改变主意,带我一起走吗?”

也许不会,朱迪特默默想着,贝妮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不然也不会坚决逃回家了。

“我知道他们的车票,我跟在他们后面,不让他们发现行吗?”

朱迪特默默听着她想的各种方法,事情太突然了,她也没有想到贝妮要和那个男人私奔,也需她是受够尼斯先生一家。她当然支持贝妮,可是莫妮塔怎么办呢?她不是小孩子了,心理却停留在那个阶段。

莫妮塔的计划一个也没有行得通,她正在和朱迪特哭诉时,她的妈妈就已经走了。贝妮什么也没带,她不认为莫妮塔不能养活自己,同样她告诉自己,莫妮塔早晚也要逃出来的,她当然是女儿的榜样,她们会再见面的。

莫妮塔独自住那间铁皮小屋了。

朱迪特和莫妮塔逐渐亲切起来,也许她们是同病相怜的人,也许她们有更厌恶的人—那些指手画脚的家人。

道路两旁从浅绿深绿过渡到浅黄棕灰再转向银白,直到现在小花园的灌木丛中仍有厚厚的积雪,它们堆积在阴暗处,没有完全融化。莫妮塔又长高了一点,去年她和朱迪特差不多高,今年她就超过了她,朱迪特最近几天一闲下来,就拿这个说事,她在鞋子里垫了一层厚厚的棉毛块,这几天踩得结结实实,非要不输给莫妮塔。而莫妮塔一边偷偷取笑她,还要安慰说,“你天天坐在画室,或者躺在床上,去户外多运动锻炼一下,没准就赶上我了。”

“但愿吧,莫妮塔,你知道的,我的胜负心总是那么强。”

她们互相对视,莫名其妙地开始大笑,朱迪特不甘心,她追着莫妮塔,要挠她痒痒,不一会,朱迪特就投降了。她们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彼此梳理着头发,朱迪特有一头柔顺的长发,莫妮塔爱给她辫各种发型,而莫妮塔则是炸毛的卷发,朱迪特揪住它,绕在手指拨弄。客厅的玻璃窗没关,刚好也没有风,有暖炉,热气腾腾,她们都要快睡着了。

尼斯先生走了进来,他的头上戴着莫妮塔织的羊毛帽,手上拿着一叠报纸,天气冷了,他最近都不怎么出去交友了。他看着沙发上躺着的女孩们,眉头紧皱,彷佛她们犯了什么大错。

他狠狠咳了一声,将她们惊醒,他看着她们仓皇地站起来,“莫妮塔,你这是什么样子?白天就带朱迪特躺着吗?”

莫妮塔低下头,表面上沉默着,心思却已经飞走了,尼斯先生是要她像佣人一样,一刻也不停歇为他们工作呢,可凭什么呢?他不在,她就和朱迪特躺着。

“莫妮塔是在陪我呢,我们这就上去收拾房间好了。”朱迪特说着,就要拉着莫妮塔走开。

“你的哥哥们也同意了,今年3月份要送你去全日制的学校,好好准备一下吧。”尼斯先生语气生硬。

朱迪特不可置信,“不,我不去,你们不问我的想法吗?”

“这事已经决定了,你只管去上学,爸爸可不是让你白白浪费的。”尼斯坐在沙发上,让莫妮塔泡壶红茶过来。莫妮塔看了眼朱迪特,她显然还在生气,没注意到这。莫妮塔应了声,她跑去厨房,一边哭一边泡茶,朱迪特要去上学,以后她们见面可就很难了。

朱迪特和尼斯先生大吵了一架,莫妮塔后来才知道的,她没问朱迪特结果如何,很显然,她们都无力改变。

朱迪特开始查询各种关于那所学校的信息,她要找到什么漏洞,好让他们尽快让她退学,莫妮塔却不认可她的做法。她们在户外的小花园里,因为这事狠狠吵了一架,说了许多伤害对方的话。为此,她们好几天没说过一句话。

2月份快要过完了,她们的冷战还没结束,朱迪特靠在二楼的玻璃窗边,莫妮塔在楼下走来走去,好似没看见她。她们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跟低头道歉。

2月末的最后一天,朱迪特一大早敲开了莫妮塔的铁皮小屋,她手里拿着书信,肩上背着一个卡其色的皮包。莫妮塔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朱迪特,你今天就要走吗?”

“不,我带你一起走,莫妮塔。”朱迪特继续说,“这封信是我妈妈送来的,她就在伊西多拉,离他们安排的学校不远,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朱迪特,那是你的妈妈……她会接受我吗?”

“会的,她在伊西多拉有一间公寓,是她的情人送的,她不经常住那……相信我,莫妮塔,你先带上东西去这个地方,我3月份就去上学了,如果我走了,他们不会对你好的。”

莫妮塔扣着手指甲,她有些紧张,激动,说不上来,也许是朱迪特说得太诱人了。她早想离开这,无论是找她自己的妈妈,还是别的什么,她总不能给尼斯先生家当一辈子“女佣”吧。

可是她到了伊西多拉之后该怎么办呢?莫妮塔犹豫着,“朱迪特,也许我不能走。”

“为什么?”

莫妮塔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低下头。

“莫妮塔,你是在担心以后吗?伊西多拉是工业城市,你到那可以有许多工作机会,也许你会觉得累呢。”朱迪特感到难过,她不能帮上其他忙,她扯开了背包,拿出来一本精美的相册,她说,“还记得它吗?是打算到了伊西多拉送给你的,不过现在也是好时候。”

朱迪特把它放在莫妮塔手里,熟悉的封面让莫妮塔记起了它正是在百货商店三排货架摆放的那本,有着她心中的梦。

“这本相册有许多景观都是在伊西多拉拍摄的,之前我看你喜欢它,就去买了,后来翻阅地理杂志时才发现的,莫妮塔,你不想去看看吗?”

“想的,朱迪特,我要离开这。”

莫妮塔坐在椅子上,看着朱迪特挑拣她那堆破衣服,最终还是没能找出几件合适的,朱迪特回去把她的新皮衣给了她。

朱迪特给她们买了两张汽车票,是在明天早上出发,她告诉尼斯先生不用让哥哥们送她了,她自己去学校。尼斯先生给了她够用的钱,她们数着钱,想着明天路上的风景。

莫妮塔背了一个大包,灰蒙蒙的颜色,这是她和妈妈投奔到外祖父家背的,它现在又派上用场了。她的妈妈应该也会支持她的,事实上就是她留在这别无用处,如果她走了,她的人生就会有不一样的风景。

伊西多拉,伊西多拉。莫妮塔默念着它的名字,她止不住颤抖,它是个陌生的地方,她难以想象没有尼斯先生,舅舅舅妈们这些熟悉的面孔和身影,她该有多快活。

莫妮塔躺在铁皮小屋的床上难以入眠,她翻来覆去,一会坚定地去伊西多拉找份工作,不再回来,一会又忧心没有地方要她,难道要灰溜溜回来?这两种杂思拉扯着她的心,莫妮塔把被子拉上去蒙住头,她心想不管啦,朱迪特说得对,没人能困住她,她想去哪就去哪。

在寂静的空气里,莫妮塔和朱迪特默默离开了。她们拿着简便的行李,也许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们的。离开前莫妮塔给她们做了一顿大餐,她们把能吃的东西都用上了,开了一瓶香槟,也许是在庆祝,等她们把空酒瓶放回去时,两人脸上已是热气腾腾,呼吸加速,她们相视一笑,坐上了开往伊西多拉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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