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说,我是家里第一个秀才。年岁已久,记不清是他亲口在胡同口的青石上跟我说起,还是爸爸转告我的,只是每次想起这话,爷爷那佝偻的身躯,倚着门口盘坐在石墩上,满脸皱纹的笑脸就呈现在眼前,那么清晰。
我爸说,你妈年轻的时候嗓子好,东曲城的戏台上,你妈一开嗓,在西曲城咱家的院子平房上就听见了,票都懒得买,座儿也不用占,家里就把戏听了。我一直坚信不疑,后来,也觉得这里面有个bug,那个时候我妈应该还没嫁给我爸,哪里来的我们自家的院子,要不就是爸糊涂了,或者一直在开玩笑,要不就是我又记错了,恍惚了,也懒得再去细究真伪,坚信我爸说过这话,而且没骗人。因为我每次想起这段,就觉得,爸妈很浪漫,这,是我心中难得的小美好。
我妈说,干农活嫌累,就好好学习,你好好学了,家里一点活儿都不用你干。我摸了摸满手的水泡,又看了看成堆要当夜摘出来的花生,跟妈说,我还是好好念书吧。后来,我考了高中,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是不是在想,到底是少年立志,奋发图强,还是贪图享乐,一堆花生,就把我推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今天,写到这里,我突然想我妈了,想问问她,当年跟我说这话时,妈,你手上是水泡还是厚厚的茧子。
我有过几次大概叫做心理创伤的经历,没上学前,有一次家里院子进了贼,我妈领着我进了里屋,发现家里被翻过,她就跑出去喊人,我一个人落在客厅,然后,我听到里屋床上有人在紧张的喘息;后来,上了小学,走。总有个同学掰我手指头,我每次都被掰的无法反抗,又气的不行,每次回家前擦干泪痕,整理好衣衫回家,当时感觉不服气,不想被姥姥觉得我熊,装的强大,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还有一次,被奶奶赶回家,没让在奶奶家吃酒席,蹲在门口哭到晚上八九点,直到爸妈回家。
我多次在心理学课上做上面事件的坦诚的倾诉,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但今天做完排列后,突然不太想说了,我也没有太深刻的领悟或者觉醒,但很多情绪和感受确实在排列中得到了宣泄和释放。我听从老师的建议,先不着急去做总结和探讨,因为我也觉得,可能有些东西需要慢慢的沉淀,就像前几天给儿子的ipad贴膜,把屏幕擦干净,把钢化膜放在屏幕上,然后手指轻轻的在屏幕上一触,缓缓的,膜会跟屏幕贴合,就像湖面散开的涟漪,回归平静后仿佛什么都发生,但你一旦专注于从点到面的贴合过程中,你会体会那种从平静到平静中经历的波动的美妙,稳定,平静,又蕴含一种喜悦。
老师总说,人六岁之后无新鲜事,想一想,六岁的我是什么样子,想不起来,稚嫩,憨厚,朴素,单纯?再专门爬起来照个镜子,好像跟小时候照片的自己宛若两人。记得的,印象什么的,也大概就上面几件,那不记得的那些经历,在六岁和四十二岁的两个音容笑貌,言谈举止,认知层次都不一样的却叫同一个名字的我之间,到底起了怎么的作用,又会对接下来要继续前行的四十三岁到八十岁的我,有怎样的启发和触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可,又有谁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