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被当众开除，虽然当时没有辩解，但终究难以接受。

万年坐在宿舍床上，想着就要失业了，心里头一千零一个懊悔。娜姐说是让到校长家抓耗子，也没有抓到，没有抓到就没有抓到吧，怎么鬼迷心窍地抓一晚上呢？或者略略多抓一会儿就趁夜深人静神不知鬼不觉再回到值班室多好。不过在娜姐家跟娜姐玩捉耗子的游戏确实有趣，没有真耗子就玩假耗子，捉了放放了捉。娜姐最擅长引耗子出洞，挑逗着耗子露头，然后用各种手段抓耗子，抓得两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没有几个回合天就蒙蒙亮了。临走还有些恋恋不舍，校长家比保安宿舍舒服，屋里的家具锃明瓦亮，娜姐说都是红木，卧室宽大的床上被褥松软舒适。万年觉得校长家的东西自己一辈子也买不起，买不起能够偷偷用一用，万年又觉得不错。“球，校长不用的咱能用，校长想用的咱也能用”。

万年被开除那天其实万年已经跟接班的同事交接完回到宿舍睡觉了，忙活一个晚上，铁打的汉子也要散架。刚躺床上眯上眼就又被叫起来说是校长开会，万年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揉揉眼爬起来。等迷迷瞪瞪、脚步发虚地跟着同事到教学楼前面操场会场，就看到汪校长头上缠着绷带瞪着他，说他晚上值班没有责任心，根本没有保障学校安全，缺乏保安起码的责任意识，说自己巡夜被歹徒袭击，万年要立即开除。万年当时就懵了。

万年把事情经过又仔仔细细梳理一下，“难倒被开除，不是因为半夜熄灯后脱岗？还有别的事？怎么没有提脱岗的事？”，“脱岗没有被校长发现还是校长发现了觉得自己戴了绿帽丢人，家丑不想外扬？”思来想去，万年也想不出来自己被开除的具体原因。

看来现在特别需要找娜姐了解一下情况。自己天还没亮就从校长家出来了，当时院子里没有一个人。虽然出门时出来一半又被拉回去耽搁了半个时辰影响了出门的速度，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巧就被人发现。难倒是校长半夜一直躲在哪个角落发现了万年去他家里跟第一夫人一起捉耗子的事？如果是，那找娜姐反而不如不找，找娜姐，说不定被汪校长抓现行。还有汪校长头上缠的绷带，显然是受伤了，难倒是早上娜姐抓的？如果是校长发现了万年的事回家找娜姐算账头上被抓伤，那这个坎万年是万万迈不过去了。不过以老汪的身形要想跟美娜武斗，头上被抓是顺理成章没有悬念。当然，如果不是男女对打而是水乳交融，校长老汪被抓的可能是背部，这事万年有经验。只是万年不知道，即便玩的是水乳交融的套路，现在老汪当年小汪的背部也没有被喜欢染指甲的娜姐抓过，在娜姐看来，抓背部不是惩罚是最高奖赏。不见见娜姐，就难以断定被开除是不是因为半夜脱岗帮娜姐找耗子的事。打电话给娜姐也不行，如果校长头上绷带的事是娜姐搞的，打电话也相当于自投罗网。

万年吸着两块钱的烟，坐在自己床上胡思乱想不敢采取行动。正琢磨着，保安室电话响了，是娜姐。万年第一反应是他和娜姐的事校长不知道，又觉得娜姐豪气大方光明磊落有情有义，这个时候还给他打电话惦记他。果然，娜姐说听老不死的说开除万年了，说对不起他，听老不死的说半夜值班的万年睡得太死，他晚上巡夜被人砸一砖头，保安万年都没有发现没有及时出来保护，多亏一个晚上备课的女老师救了他，找了绷带给他包扎。说老不死的被人砸一砖头，也不知道是咋回事，现在让万年顶缸。

娜姐出来到保安室见了万年一面，说送送老乡。保安室休息的保安都很感动，说万年因为晚上睡觉太死被开除虽然不好接受，但是校长夫人亲自送行也算很有面子了。趁万年不注意，娜姐在他的行李里塞了一张存折，折子里有个小纸条，写着密码是她的生日。万年后来拿到折子，到银行看看，里面有两千块钱。万年很感动，初中毕业这么多年，感觉第一次被人尊重，第一次看到一笔属于自己的巨款。

万年在保安室又反反复复回忆了当晚的情况，再出去看看大门的锁，锁好好的一点都没有破坏。记得自己被娜姐叫去抓耗子之前，看到以德立校的校长先是关了院子里的路灯，又摸黑东张西望、蹑手蹑脚地到了英语老师楼下，那个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校长头上缠着绷带，说巡夜被人砸了，还碰巧是女教师帮他包扎，难道是上到英语老师楼上后发生的事？肯定是，校长巡夜没有去别的地方，去巡英语老师宿舍了。万年悄悄到教师宿舍看看，发现英语老师宿舍窗户玻璃被砸烂了一块，还没有来得及换。显然，校长谢顶的头是正在英语老师宿舍巡夜时被破窗而入的砖头砸中的。

校长半夜去巡英语老师宿舍的事本来与他不相干，白皙漂亮前凸后翘的英语老师本来也与他不相干，怎么校长头上缠上绷带这些事就与他相干了？按说半夜有人往英语老师宿舍丢砖头与他相干，但是不管是漂亮的英语老师还是儒雅的老汪校长都不提丢砖头的事，看来他们都不愿意这个事与他相干。本来在校长家和第一夫人他的娜姐抓耗子的事与校长相干，可是校长不知道这事，校长就认为他家除了扛煤气坛子搬大米别的事与毛万年都不相干。相干的又不相干，不相干的又相干，小保安想想觉得委屈，代人受过被人恶意栽赃又叫万年觉得窝囊。

因为相干不相干想得脑仁疼的小保安万年越想越觉得蹊跷，想在离开学校前把这事弄清楚。他不想伤害娜姐，不过特别想伤害一下伤害娜姐的人。闯荡过江湖的小保安讲究江湖道义，他朴素地认为有情有义的娜姐就很江湖，温文尔雅的敬业校长对他栽赃陷害就很无耻。娜姐多次温柔地用涂着大红指甲的手穿过他乱糟糟的黑发摩挲着他饱经风霜的脸，流着泪说老不死的加班不是加班，是到小妖精那里去了。万年当时不能确定小妖精是谁，只能确定自己和小妖精不相干，还感激小妖精把老不死的勾走自己才有机会品尝中华烟茅台酒。后来留意了就知道小妖精是谁，现在小妖精又和自己相干了，还把自己弄得没有一点先兆地当众失业很没有面子。他得想办法找补。

当天晚自习，校长的车在教工宿舍门口停一下后慢慢驶出校园，他打车一路跟踪。在一个偏远的地方，车熄灯后停住了，后来在夜色里一阵阵晃动。他不假思索，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使劲砸破汽车玻璃扔了进去，弯腰就跑。

后来他听说学校漂亮的女英语老师肖雨涵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头部受伤缝了八针，休息了半个多月才上班，额头留了个疤。

很多年后，当年没和漂亮的英语老师说过几句话的毛万年，就是根据无意中看到的领导额头的伤疤认出了领导，拉近了自己和领导的距离，领导才助推他走向人生峰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