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门前的老槐树又开花了。细碎的槐花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星星。大哥蹲在门槛上抽烟,火星明灭间,烟灰簌簌落在褪色的对联残片上。二哥倚着树干打电话,嗓门震得槐花扑簌簌往下掉。我数着树根上裂开的纹路,突然听见三弟在院子里喊:"锅开了!"
这棵老槐树比我们的年龄加起来还大。记得小时候,大哥像猴子似的爬树摘槐花,二哥在下面捡,我和三弟仰头数:"一、二、三......"数到第七个花苞时,大哥突然松了手,整个人挂在了树枝上。二哥笑得直打滚,三弟吓得哭起来,我站在槐树底下,看着大哥晃悠着两条腿,把槐花往我们头顶撒,花瓣落在眼睛里,涩涩的,却甜到了心里。
现在大哥的腰围比树腰还粗,爬树成了奢望。他总说这树是兄弟们的见证人,树根盘踞的地方,就是我们情谊生根的土壤。去年台风把老槐树刮断了一枝,大哥连夜从城里赶回来,围着树转了三圈,最后蹲在断枝前抽了一整包烟。
厨房里飘来玉米粥的香气。二哥掀开锅盖,蒸汽腾起,恍惚间又看见二十年前,我们四个挤在灶台前抢热乎的玉米饼。那时二哥总把最软和的一块让给三弟,自己啃着硬边,还装模作样地说:"硬边补钙!"三弟现在已经是大学教授,可每次聚会,他还是会默默把鸡腿夹到二哥碗里。
暮色渐浓时,三弟从行李箱里掏出泛黄的相册。照片里,四个少年在老槐树下摆着可笑的姿势,三弟永远站在最边上,抿着嘴,眼神却亮得像夏夜的萤火虫。大哥突然指着某张照片说:"那年我偷了爹的烟,被罚跪在槐树下,你们三个轮流给我送水喝。"二哥接茬:"结果水壶里装的是尿!"笑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槐花又落了一地。
晚风把笑声揉碎了,散在老槐树的叶隙间。我们躺在树下的竹椅上,数着满天星斗。大哥的鼾声渐起,二哥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三弟忽然轻声说:"槐树的花,今年开得比往年都稠。"夜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时光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