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石榴

中秋节快到了,好朋友为我送来了一盒石榴。也是嘴馋,下班后,我迫不及待打开盒子拿出几个与办公室的人一起分享。打开石榴后,我尝了一颗,口感是甜的,心里一阵窃喜。于是,我接下来小心地将石榴粒收集到手里,凑够了一大把,然后一口吃下,心里的幸福一下爆棚。我这种大口大口吃甜石榴的做法与很多人细细按颗粒地吃法很是不同,现在想起,源于小时姥姥对我的“溺爱”。
姥姥有孙子,更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大外孙,但是在我心里,她是真的偏爱我。小时候,家里比较穷,父母经常要到田地里做农活,没人照看的我经常被放到姥姥家里。那个时候的我正处于长身体的年龄,饭量不小而且饿的很快,姥姥经常为了能让我吃饱吃好而绞尽脑汁。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我在很几年里都是被人羡慕的对象。我记得,只要我在她家,我经常能吃到铁鏊子新摊出的热腾腾的煎饼,也总能经常吃到炒鸡蛋。在春天的时候,很多人不相信,我甚至也能吃到她用香椿和鸡蛋煎的饼子。
相比于同龄的很多孩子,小时候的我胖胖的,并不调皮,说话也不多,在同村很多人眼里的眼中是一个不灵活的笨孩子,讲的人多了,甚至连自己的父母有时候也觉得我是一个不聪明的笨小孩。但是,在我的记忆中,姥姥从来没有这样说过我。记忆中,她总对我说,“这个孩子以后肯定会有出息,你看他的耳朵多有福气啊。”她不管别人怎么看我,总是这样和我说,她对我说的话是那个我尚不能明辨事理的年龄的金科玉言。我相信姥姥说的话,我知道她是真心对我好的,我相信她说的话,也是因为我知道我相信别人对我的评价只会让自己变成真正的笨蛋。姥姥知道我有不服输的性格,她知道我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努力,去隐忍,去承受。她相信我终有一天能有所成。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对她当年对我的没有理由的信任一直心存感激。
姥姥家的堂屋门口里有一棵石榴树,从我不太记事情的时候,我就知道那里有一棵甜石榴树。这棵甜石榴树可是年少时我一直的念想。姥姥知道我喜欢吃甜石榴,总是要石榴的熟的时候偷偷给我留下一个最大的石榴。那个时候,我是有很多次高高兴兴吃甜石榴的经历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习惯了把石榴凑够一把后大口吃下的。后来,我逐渐长大了,石榴树和姥姥也逐渐衰老了,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石榴树结石榴的个数越来越少了,姥姥的背越来越驼了。我上高中后,由于家庭条件大为改善且功课特别繁忙,慢慢的我去姥姥家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但是,也正是在那个时间,我吃到了人生之中最好吃、最难忘的一颗甜石榴。
那是在功课最繁忙的高三,住校的我在等待了漫长、劳累的一个月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在回到家门口后却见到了锁着的大门。由于无法找到父母,我习惯性地来到姥姥家,进门之后,我就像小时候那样喊:“姥姥,姥姥,我饿死了啦”。姥姥听到我来了,就着急地问我,“你没回家么,怎么饿成这样子?”在得知我父母不在家后,她一边抱怨我父母忘记孩子回家的时间,一边急忙去做饭。过了不一会,我就吃到了熟悉、可口的鸡蛋饼和腌制的椿芽咸菜。在我心满意得地准备返校时,姥姥把我叫住,从屋里拿出了那个让我一生难忘的大石榴。“你功课这么忙,一直没来,我知道你爱吃,早就摘下来给你留着呢,这个是今年最大的一颗,石榴这东西能放的住,你带回学校吃。”我从姥姥手里拿过石榴后,高兴地回学校去了。没成想,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颗石榴在我记忆中愈发重要,愈发成为永恒。
高中毕业后,我考入了省城的大学,再后来,我考取了北京的研究生。这在外地求学的六年,也成为了我去姥姥家最少的几年。记得在北京读研的一个下午,我接到了父亲给我的电话,电话里说:“你姥姥去世了,你回来一下吧。”我听了非常震惊,心里一下不知所措,口气带有责备地问他:“你怎么不早跟我说,早跟我说,我回去见她最后一面。”父亲听我很生气,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让我尽快回去。
我买了时间最近的火车票,急忙赶回山东老家,与父亲一起来到了姥姥家。我进入姥姥熟悉的院子里,见到了许多好久未见的亲人,也见到了早已泣不成声地母亲。母亲的声音已哭的嘶哑,但是依旧能听的到她哭的声音,她一直在哭,一直在说自己的母亲是个苦命的人。姥姥确实是一个苦命人,在很年轻的时候,我的姥爷在田地里做农活因农具在田地里触电而亡,几十年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带大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几乎一天清福都没有享过。母亲见我来了,拉着我的手和我说,“红波,你知道么,你姥姥去世前一直叫你的名字,一直吊着一口气,过了很久才去世。”我听了以后,悲从心声,但是很奇怪当时竟没有哭出来。由于去的时候棺盖已盖,我没有见到她生前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她下葬前的最后一面!我记不得最近和姥姥接触是什么时候,是我给她在房间里扇扇子,还是在房间里给看着她输液,什么都记不清了,记忆里一片混沌。
从姥姥的葬礼回到学校后,有一个天夜里,我梦到了姥姥。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杨子,衰老的面孔,很驼的背,黑白夹杂的头发。我梦到她的时候,我在火车上,她在火车下面,望着我快速远去的车厢,她一直在车厢下面呼喊我的名字,“红波,红波,红波.....”她一边呼喊,一边向我招手,直到我再也看不见她。
姥姥去世后的最初几年里,我每次回山东老家,我都想过去看看她的院子,看看她家门口的香椿树。姥姥去世了,她的泥土夯制的土房没有人打理,慢慢的变得破败不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拆除了,堂屋前的甜石榴树和大门口的香椿树也被砍掉了。我现在回去,姥姥的家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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