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房前圈舍旁的一溜地,母亲以之为菜地已经许多年了。春夏秋冬,都有新鲜的时令蔬菜,成为我们饭桌上的美味,那是母亲日复一日的操劳和对我们最质朴的爱。这些年我们一家人过得平淡却和和睦睦,相信是离不开母亲的付出的。而母亲想必是高兴自己的劳作的,她的勤劳贤惠成了我们日常的温暖,成了这个家的灵魂,成了我们一身汲取的养分。种了这许多年的蔬菜,或许母亲的性格这些蔬菜最是了解。白菜般的朴实,辣椒般尊严,苦瓜般善良,茄子般的宽容大度。
春•香菜
东风细雨,草木萌动。菜园里的香菜却已然葱葱郁郁了,她没有害怕时节的寒冷和孤独而蜷缩起来,想必是母亲多少功夫的壅培。许多年了,及至年尾,母亲都会在菜园里挖一块地,平整好土壤,撒上之前收集的香菜籽,均匀的浇灌一些粪水。如果想要过年的时候可以吃上新鲜的香菜,就用薄膜弄成温室。让它自然生长的话,只是食用的时间延后了。
在我还不会挑水的时候,母亲就这样劳作了,我可以挑半桶水的时候,母亲依旧打理她的菜园。只是那时候不知道那根挑着水便吱吱呀呀的扁担,为何在母亲的肩上便顺从而自然,母亲挑着水是不会洒出来的。而在我肩上总是歪歪扭扭的,像是调皮的孩子。母亲挑着的水浇灌了菜,也滋养了我们的生活,早已磨的光滑的扁担,一头担着母亲菜园,一头担着我们的生活。
小时候以及现在,母亲在菜园劳作的时候,我都喜欢陪着她。帮她拔地里的草,,或许说说话,捉地里的蛐蛐,钓池塘里的鱼。母亲一到菜园,猪,鸡,牛便会次第的叫,因为它们知道,母亲那有它们期盼的食物。
香菜散成圆环形的时候,春已深了,这时候菜园便不在孤单了。地边的杏树想要开花了,芍药也长出了茎干,池塘里的鱼在阳光下缓缓游动。这个时候春耕开始了,母亲只有闲暇的时候才会打理她的菜园了。
夏•苦瓜
等到杏花初谢,桑叶成丛的时候。母亲便郑重的打理她的菜园了。栽瓜搭架,种豆种菜。当瓜秧爬上瓜架的时候,已是端午了。此时,菜园是最热闹的。夏天雨多,所以蔬菜长势快。母亲在前几天挖的地,点的种子,四五天就发芽了。此时若雨水少,每天下午母亲就会将池塘里的水,均匀的泼在地上面。那时母亲总叫我提水,不许我泼,因为她说我不知道份量?
现在想来,浇水需要知道份量,才相宜,而人生何尝不是,只是这份量,我到如今还不明白。不知道,母亲是何时体会的,也许是走不出这片天地,也许是当了母亲。
十来天后,瓜秧就需要搭架了。母亲早已将略直的杂木树准备好了,那时候我和哥最喜欢帮母亲将瓜架插好。小许多的堂弟堂妹也喜欢在母亲的菜园里耍,以至于等瓜架搭好,地里留满大大小小的脚印,母亲总是愠而不怒的说,不要把她的瓜秧踩死了。苦瓜的架子不同于冬瓜的瓜架,只需一棵树插好,再同其他两三棵捆绑在一起就好了。因为母亲打理菜园总是下午,所以等霞光淡去的时候,一溜瓜架早已林立。
夏至月牙形的苦瓜就可以摘下来做菜了。不像黄瓜,开一个花,结一个,就被我们盯上了,一天,两天…不及十厘米,就被摘下来吃掉了。母亲只是说,这瓜怎么长得赢了。苦瓜是长多少,瓜秧上就有多少。夏天酷热,苦瓜用来清热最好不过,味虽苦,却对人十分有益。只是从小,我就不喜欢吃苦瓜,那时候母亲用瘦肉炒苦瓜,我连肉也不吃的,大人们说我吃不得苦。那时候的那份苦没吃过,似乎这世间的酸甜苦辣不曾尝全似的,现在尝过生活的苦,才知道早该尝尝。
秋•茄子
苦瓜架和黄瓜架已被母亲拔起来,清理掉上面枯败的藤蔓,放在牛圈的檐下,等明年的藤蔓攀爬。而胖胖的乌茄子正在叶丛中露着肚皮,看着母亲在菜园里种蒜和摘辣椒。秋风吹过,不仅有山水草木的气息,还有茄子的味道,她们从母亲的身边眉梢而过,像孩子那样的笑。也许母亲看着她种着各种各样的菜园是真的会高兴的,就像背着她的孙女在房子周围散步那样的高兴。菜园里不仅有她的汗水,有她三十岁,四十岁的时间,更有她生活下来的意义,以及一些尊严和存在的踏实。看着儿女们和和睦睦,健健康康,种自己的菜园,便是快乐。如果远离了土地,劳作,母亲也会习惯,可就像诗人凑字数的诗,是机械的。与土地的缘分和故事,不是离开就可以结束的。
今年母亲把茄子种在池塘边,不知道茄子们习不习惯蛙声,只是一岁半的侄女每次只能提起一个或者两个。去年母亲种茄子的地方在苞谷地旁,那里离月亮近一些。但是牛经常从她身边经过,所以牛的肚子里有许多茄子,不知道会不会比地里的大。前年,母亲把茄子种在杏树边,不知春末的落红是不是有情物,会让茄子更肥。更早的时候,母亲把茄子种在樱桃树和葡萄树边,会有鸟儿来来往往。只是后来树长虫子,每有长虫的树粗壮的挡住了菜园的光阴,被父亲砍掉作柴火了。茄子知道母亲年经和我们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不知道传世这么多年,还记得多少。那鼓鼓的肚子里也许全是,不知道有多少吃近了我们的肚子里,又被忘记了。
冬•白菜
开始下雪的时候,大白菜已经一棵挨着一颗站立着了,在冬天里,在生命力最孱弱的时候,互相依偎着。雪小的时候,地面仅有薄薄的一层,而大白菜只像是戴着白色的帽子,不过她们穿着厚厚的衣服,看着臃肿得似乎走不动路似的。雪大,尤其是夜雪,大白菜会被拥抱起来。有只能看见鼻子那样深的时候,像极冷时围着围巾那样。鸡,这时候被母亲关起来了。不然,她会用尖尖的嘴将白菜的肚子,啄一个洞,足以够青蛙冬眠的洞。
菜园,这时候已经不需要母亲照料她们了。除了偶尔的风声,菜园安静的像满是月光的水面,雪落下来的时候,轻盈却郑重。池塘里的水早已枯竭了大半,而鱼都藏起来了。杏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迎接阳光,所以太阳慵懒的趴着。
我记得萧红在写她的菜园时,冬天是锁起来的,而她的祖父那时候也逝去多年了。母亲的菜园是被时间锁上了,让雨雪陪伴。母亲是健健康康的。母亲挖地的锄头放在了角落,扁担上已有丝网。菜园并不是多么孤单,有大白菜,有菠菜,有四季葱,有香菜。母亲在闲暇的时候弄许多好吃的。会把白菜用来制作成酸酸的盐菜,调和好佐料的腌菜。用去年种的豆子,泡好,做成菜豆腐。将豌豆磨成粉,制成凉粉。以及更多地道的家乡菜。那时候我喜欢看着母亲将包好的菜叶一片一片的理在盆里,越来越鲜嫩,会闻见清香的味道。而那一片片菜叶,如同年轮。冬天是有许多秘密,全被她藏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