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对小孩儿的爱,是某种对所饲养小动物产生的天然热忱,活了大半辈子,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家里突然来了个新鲜生命,会吃饭会闹腾会讲话,没事的时候就跟在人屁股后面趔趔趄趄地走。
很多人没法理解老人对晚辈邪教组织一般的溺爱,但换位思考一下,所有小动物初生的阶段,兔子河马松鼠,都甜软乖顺得自成一个主义,况且一只人类呢。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才五十出头,这个岁数在严格意义上来讲还不算是一个奶奶,但相对于十九岁半的我妈来说,显然更有对小孩儿的抚养义务一些。我猜当时她的心路历程是,小孩儿嘛,简单,我都喂了一辈子猪了,一个娃娃还养不活?
然后她就开始依照以前的养猪经验,养我。大院儿里,别家都循规蹈矩做一日三餐,我家吃五顿。
除了宵夜以外,还有一餐是随机的,奶奶退休以后,突然觉得自己在厨艺方面应该有所创新,于是每天变着花样做新菜式,做完之后,我爸妈在上班,爷爷一个柴巴巴的老头也吃不下什么,饭扫光的重任就交给了我。
我几乎从没让她失望过。她快乐地发现,养娃比养猪有意思得多。这个娃娃的胃就像一口井一样,越往下挖越深,感觉挖不动了,歇一歇,下一餐又可以往下突破个几米。
我最好的朋友佳佳说,她小时候不爱吃饭,就被奶奶特派到我家来看我吃,年龄还是个位数的我蹲在地上,刨一碗小山似的蛋炒饭,加几丝熟油海椒拌的海带,没几分钟就刨完了,然后打个响亮饱嗝,穿双夹脚凉拖瘫在椅子上吹风扇。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启迪,回自己家后破天荒一顿吃了两碗。
郑秀文和刘德华演过一部《瘦身男女》,讲的一个女孩儿因为失恋胖到了260磅,然后遇到相同遭遇的肥佬,两个人相辅相成瘦了下来,而当初嘲笑他们肥胖的伴侣却一鼓作气胖成了球。
里面有个吃蛔虫的片段,女主角捏着一根扭扭曲曲的虫子吞下去,杜琪峰拍的是人物的影子映在幕布上,那是我鲜少讨厌Sammi的时刻。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胖子就应该跟胖子在一起?
为什么,肥胖在电影里看起来就像是对邪恶力量的惩罚,因为你嘲笑过别人,你就必须难以遏制地发胖?
为什么胖这件事仿佛某场心照不宣的癌症?
为什么这部电影,在任何电影界面上都被归纳为一部正路子的喜剧?
这些充满社会舆论导向的暗示让我不再是那个瘫在椅子上吹风扇的快乐小胖子,很有一段时间,我是一个在食物的快感和节食的痛楚两极之间跳来跳去的痛苦小胖子。
我还看见有好多比我跳得还快还高的小胖子,在写完一篇关于催吐危害性的文章后,大概有五十几个人来问我,姐姐,到底怎么催吐啊?
用十几分钟的时间学会催吐,又花上大概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重新学习好好吃饭,这怎么看都是一件低效率高风险的事情。
看着那堆私信,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二傻捧着六块钱一大袋的番茄味薯片经过身边,斜斜晲了一眼,
“那就别回啊,怕懒得!”
End.
文/田可乐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