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养花,厅前房后,楼上楼下,无不栽满了花花草草,草本的、木本的,从娇柔的兰到泼辣的月季,不分贵贱,应有尽有,于是,母亲的庭院一年四季总有淡淡的花香。若说起每种花的花期、习性......母亲更是滔滔不绝,俨然一位资深的花匠。
退休后,母亲在老年大学选了国画写意花鸟课,今年由于受疫情的影响,更多的时间是待在家里上网课,虽然三四月份的时候,腰腹神经痛常常折磨的年过古稀的母亲直冒虚汗,但丝毫没有阻挡她学画的热情,每天对着屏幕,一遍遍习练,一遍遍琢磨运笔的力道墨彩的调和构图的设计……伏案握笔,凝神专注的母亲是最美的。
母亲除了养花、画花,一有闲暇,还会做些针线,特别是刺绣。母亲刺绣,从不要现成的花样子,想到什么,便信手画在绣布上,不为所需,只为所好,这最传统的针线活,似乎被母亲演绎成了修身养性的方式,安静的一坐就是小半天的功夫。
我记忆中总会浮现这样的场景,午后的斜阳将廊檐染了一圈金色,阶下的栀子花正盛开,母亲坐在廊前的藤椅上,一手托住花绷,一手拈一枚银针,那五彩的丝线便在花绷间上下穿梭。石桌上的录音机里播放着戏曲磁带,《锁麟囊》亦或是《玉堂春》,咿咿呀呀的唱腔作了绝好的背景音乐,母亲间或扬起手,银针于发线间轻轻划过,舞蹈般优美,在我看来,如诗如画。
母亲又特有一副热心肠,东家娃娃的肚兜,西家嫂嫂的围裙无不缀饰着母亲的作品。有时候觉得母亲真像一位神奇的魔术师,穿针引线间,便将那厅前的芍药、翻飞的蜂蝶移在了绣布上,让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母亲最优秀的作品,莫过于为我做的嫁衣了。这套中式传统礼服,从面料、丝线的选购,到裁剪、刺绣的式样,精细的近乎挑剔,断断续续耗了母亲小半年的功夫。桃红色软缎小夹袄,捏百褶及地长裙,胸襟上两大朵怒放的牡丹,象征着富贵与吉祥,领、袖口及裙裾刚刚好一百朵象牙色的百合花,取“百年好合”之意,宝石蓝的鸳鸯盘纽,金丝边锁扣。领口、袖口、腰身,妥帖帖恰恰好,还有谁比母亲更了解女儿的身材呢?
这世间仅此一件的嫁衣,妆扮了母亲心中最美的新娘,一针一线间饱含了母亲多少良苦用心和殷殷祝福,那橱窗里琳琅的婚纱又怎能比?
穿了新嫁衣去拍婚照,影楼老板娘惊叹不已,怯怯地问,婚礼结束是否可以将这件嫁衣转让于她只要肯出个价钱,我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了她一下,老板娘是个南方人,抱着我肩膀,晓得晓得,母爱哪个能估价煞,啧啧,妹妹好福气,侬家姆妈手巧的嘞,真是羡煞人。
前段时间在一次美术展上,偶然发现一件泥塑作品,一位老妪手持一朵火红的绒花插于鬓间,揽镜自赏,竟自开怀,几分羞涩,几分风趣,几分顽皮,脸上的沟壑里流淌着无尽的幸福与甜蜜,更让人心动的是作品的名字--《两朵花》,呵!老人与绒花在作者的构思中应是同样不言而喻的美丽。我想作者定是也有一位爱笑、爱美、爱生活的老妈,才能创作出如此生动传神的作品,而又能取出如此贴切形象的名字了!
慈母如花,开在女儿芬芳的记忆里,以她独有的智慧和美丽,传递着温情,散发着馨香,任时光飞逝,光彩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