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妈眼里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虽然奔五的人了,还是少不了问寒问暖问我有没吃饱,最近又多了一问,问我有没吃降压药。
前段时间,因为疫情原因,我居家隔离,干脆就到农村老家去了,无他,老妈在那儿,伙食比单位提供的隔离点要好。在家的那几天,我仿佛又到了青少年时代,吃饭有人喊,油瓶倒了不用扶。晚上10点钟一觉醒来,看到棋牌室还有灯光,我妈一人在玩麻将,将所有的麻将都面朝下闷着,然后扒了翻过来,再进行合并,类似于“连连看”,她说自娱自乐,防止像我爸一样脑子生锈。我妈爱打牌,长牌麻将都在行,老家特意拿了一间房出来作棋牌室,虽然不大用,但毫无疑问,价值4000余元的自动麻将桌是家里最贵的电器。
有我妈在家,田里院里厨房里所有屋子里都干干净净,是村里名符其实的文明整洁户,有贴在院门口的红牌牌为证。她今天刚把地里的蕃薯收了,浑身上下依旧清清爽爽的,没有一点泥巴,我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我妈虽然进城当了二十多年工人,但一直是干农活的好手,没有“褪色”。四十多年来,我看到过她插秧、放水、打农药,收稻、掼麦、堆草垛,打营养砵、搭玉米棚、挑大粪桶,农活无所不能。现在我当然放心把那些要死不活的绿植送到她那里,她有足够的经验让那些脆弱的生命旺盛起来。但我也看到她不足90斤的羸弱身体,慢慢衰老。
我妈是个头脑比较聪明的人。今年67岁的她在农村长大,家庭出身也不好,读完高中是个很不简单的事。她18岁读完高中,又在村里小学当了十年的代课教师,在当年算是个知识分子,代课时候还乘着刚改革开放,和另一位教师我干妈一起做小生意,比如贩贩树苗、捉点我们苏北农村常见的大螃蟹到上海去卖。后来随初中毕业的下放知识青年我爸回城,到厂里做了工人,在我四年级的时候还批发羊肉到街头卖,在我初中开始,直到工作,还弄些棒针衫啊什么的,放下去加工。我常想,要不是为进城,进了城胆子越来越保守,一直在农村混下去,说不定“老干妈”什么的商标就让她给注册了,我妥妥的土豪富二代。三年级的时候我学会了打麻将,回来教了我妈,她一学就会,玩到现在。初中的进候,她学会了长牌,只要看个角就知道是什么牌,教我到现在,我都学不会。
我妈长得挺漂亮的。在读初中前我没见过比她还要漂亮的人,就是小学时候看《射雕英雄传》,那翁美玲也不一定比得上我妈。至今家里还有她的那些黑白照片,年轻时候婷婷娉娉,大大的眼睛,乌黑的头发,五官秀丽。她年轻的时候还学过缝纫,会自己裁剪制衣、勾棒针衫什么的,穿得比较时髦得体,我小时候也就沾了光,一直是个穿得挺干净清爽的男孩。我的女儿是个颜值控,她对自己最满意的地方就是觉得自己长得有点像奶奶。我妈从年轻时候一直到退休前,单就长相这一块,她完胜周边同年龄组广场舞老太。年纪大了以后装了假牙,和一些养尊处优的人家相比,觉得老了,皮肤没以前白了,这不是她的原因,是他儿子我没本事,不会赚钱,没让她过上不操心的生活。
这篇文章从开始写,到今天结尾用了近两年。为什么要结尾呢,因为明天要陪她老人家去体检,我暂时也找不到她最近的照片。我有些担心,也没时间去盘点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两年来,陆陆续续又发生了很多事情,生活就这么经历着。这些文字留给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