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千年的时候,我们村里来了一个人,一到村头,就到处打听,有没有人认识一个叫布袋的人。那个时候,农村的中年人男人一般都会以栓,绳,木头啥的起小名,女子一般叫菊花,梅花,兰花等,布袋作为这样的名字,基本和上一辈狗蛋,火棍等混在一起。来的人也是一样的,头发花白,年过花甲,他这么问,中年人,年轻人,小孩子,妇女的回答都是不知道,没有见识的浅薄妇女还会瑜噎句:“布袋不知道,口袋我倒知道”来的人不依不饶,见人便问,街头有清闲的老头,搭上句:“你要问我,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村能知道叫布袋的人,得去找找那几个老头子了。”
来的人不是要找布袋,而是要找认识布袋的人,因为他就是布袋。
村里还真有认识叫布袋的人。老人眼睛老花不说,他认识的布袋到底是不是这个布袋,一下子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老人最后一次见布袋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
当老人还是中年的时候,老人有个闺女,封建社会的农村女人是没有名字的,大曼二曼地叫着,区分下膝下子女,放到一个村里,全是曼,你要分清哪个曼是哪个曼,只有说谁家的大曼或者谁家的二曼。老人有个闺女,不清楚是老几,我们暂且称之为大曼。当大曼长大,到了18岁,老人说,闺女应该找个人家嫁了。大曼是个好大曼,媒婆十里八村寻访一般大的大小伙子。运气不错,翻过西山脚下山赵家有一小伙子,长得壮实,朴实勤劳,也刚好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小伙子是不错,可是家里穷啊,取个媳妇也没得积蓄能够拿出来。小伙子老爹家唯一值钱的就是省力的一头骡子了。老爹咬咬牙,大不了我来做骡子的活,媳妇该娶。就这样,小伙子的爹爹把家里的唯一值钱的替代劳力的一头骡子牵到集市上卖了价。卖的钱,办了酒席,剩下的一部分作为聘礼,送到了养育大曼的亲家。
婚宴一片祥和气氛,小伙子娶到媳妇就是莫大的福气,可怜了小伙子的老爹,以后的苦力活,得小伙子跟老爹两人扛起来了。
酒席吃到晚上,亲家的人陆陆续续离场。人走的差不多了,还没入洞房,突然外面一束火光窜上天空,同时新娘子手里端着的碗狠狠得摔在了地上,接着新娘子找了个桌子,站了起来。她站着不动,谁说话也不理,一副不允许别人动的表情,大家安静的瞬间,她开口了:“老爹,你要到南屋去看看”大家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并不解释,面无表情,目不斜视,重复着这句话。南屋,就是亲家人吃酒席的地方。小伙子的母亲,和蔼地问道:“那里有什么吗?”新娘终于不复读了,又机械地说:“谁也不能去,除了爹爹,有天使光临过,有天使光临过。”
大家满腹怀疑,耐着害怕的性子,陪着老爹到了南屋门外。老爹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一个人昂首挺胸地打开了南屋的门。
一开门,亮眼的光从屋内耀了出来。那时候没有电灯,只见墙四角各摆了一个灯笼,灯笼光照耀的中间地上,散落的满是大大小小的票子。大家都惊奇了,碍于新娘子说只允许爹爹进入,没有人敢过这条线。新娘子又发话了:“灯灭了天使就该走了,灯灭了天使就该走了。”听到这句话,人群中有人喊:“赶快收起来地上的票子,灯笼里油也就烧半个时辰。”
老爹收拾起票子,有人数了数,刚好一头骡子的钱。
等老爹收起票子,新娘子终于变回了新娘子,那个不喑世事的黄花大闺女。温顺的站在新郎边上,满脸娇羞。
这件奇事不多时就传遍了左邻右舍,有人说:“你的那头骡子可以赎回来了。”听到消息后的骡子的买家不敢得罪天使,牵着骡子送了回来,原价奉还,讨了个大喜饽饽回去。
天使光临的这家人家,十里八村没有的好运气,日子该红红火火地过起来了。然而,晴天亦有阴雨。
就当婚礼后的第三天,一队牵马背枪身穿灰色服装的兵,进入山庄,抓走了刚娶媳妇三天的新郎去充了军。新娘子找地方藏起来躲过一劫。
健康的新娘子没过多久,思念过度害病离世。可惜的是还没有来得及留下孩儿。
1949年,国民党军退到台湾,充军的布袋也混到团长,可终身未娶。待到大陆跟台湾开放沟通,便一刻不停动身回家,山赵家年轻人,都已不认识,家人也早已过世,媳妇早就病逝,没有儿女,年过花甲的布袋想起来,还有个老丈人,可时间久远,本来就短促结亲,早就忘记了老丈人叫什么,只模糊记着是陡崖村村名,一路赶到我们村。
上天给布袋最后的安慰是他的老丈人还在。老头子问:“山赵家的那个布袋?”布袋扑通一声跪下:“老丈人,我是布袋啊。”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爷爷,呜呜地没个停地哭着。而那个老头,一边扶起来布袋,老泪纵横。
这半个世纪的冤屈整整哭了一天。老丈人要留下老女婿,老丈人儿子儿孙还算满堂,要他留下来,布袋说还是回去吧,毕竟,这里再也没有太多的回忆了。
临走布袋留下一千美金给老丈人。回台湾后陆陆续续汇了几次美金。那个年代,1000美金在农村,了不得。
老爸说,布袋的老丈人就是我们村的倩倩的爷爷,倩倩的大伯用那笔钱买上了拖拉机,天使即便拖延半个世纪,不会再让谁出苦力干农活的了。我说:“倩倩的爷爷是个不贪钱的好人”。老爸摸着我的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