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司空中流忙道,“侯千方兄弟应就在左近,我这就发信儿,叫他来给侯爷与众兄弟治伤毒。”
任平生微点了点头,扫视一下地上倒着的任雨生手下,“这些人好生看管起来,二哥的人脉、日后的变局、虎威镖局的三十三万银子都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他又转向楚图南道,“楚将军,我府上兄弟相争,倒叫你见笑了。”
楚图南忙道,“我是朝廷命官,论起尊卑,自然是任侯爷下属。今日偶遇出手,也算不得什么。”
任平生寻思一下,“楚将军是淮西镇的,可是奉丁将军将令来此公干么?”
楚图南听他话中大有试探之意,缓缓道,“我是日前才由京中来宝应营带兵的,淮西十六营,虽说都是淮西镇帐下,但也都是朝廷之官、兵部所派。”
任平生是明白人,听得出他话中超然独立的意思,似自言自语,“淮西十六营,嘿嘿,好一支强兵!下个月要兵操大典了,十六营齐集,可是会猎的好时候啊!”
楚图南听他的话仍有深意,也应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纵是会猎,也还未必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二人俱非等闲之人,不过过了两句话,大约已明白了对方心意,不由相视笑了起来。
正当此时,佛像后有声音响动,玉香川忽地哼了一声。
楚图南一惊,原来时辰已久,加上玉香川功力不凡,穴道竟是已解开了。众人听得像后有声音,正自面面相觑,见玉香川缓缓自后面走了出来。
任平生等众人不想她也如楚图南一样藏在佛像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呆住了。
玉香川却不客气,扑扑连向地上吐了几口唾沫,活动两下腿脚,腾地跃了过来。她先恶狠狠地瞪了楚图南一眼,鼓了鼓腮帮,但一句话也未说出口。楚图南知道她不愿在众人面前说出被自己擒住,以免丢丑,心下不由暗笑。
玉香川一肚子气发不出来,便转向任平生,大喝道,“任平生!你,你去求亲了!?”
任平生一笑,“香川,你没事就好!怎么在这里?”
玉香川便这么愣愣地盯着任平生,突地扬起巴掌,啪啪两声,反正两记耳光打在任平生两侧脸颊上,“什么叫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满殿之人皆目瞪口呆,不料她竟会如此,更不料以任平生一身盖世武功,会不阻挡闪避还手。
任平生挨了两记,也不恼,只微微笑着,半晌才道,“谁动我衣服,我斩他手足!”
玉香川先是一愣,继而寻思过来,任平生是在逗她,虽然心中仍气,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任平生才道,“你又任性胡闹!怎么跑到佛像后去了?”
玉香川一窘,哪能当着众人说出来寻骆寒池晦气、又被楚图南所制服一事?况且,她绝不愿任平生见到佛像后的骆寒池,因此绝口不提像后还有个人,只无奈又瞥了瞥楚图南,自鼻子中哼了一声,“这个姓楚的将军救了你性命,也恰巧在这儿救-了我,好大的本事啊!平生,我们走吧!”
任平生见她神情与言语间如此古怪,又见她与楚图南都从像后走出来,心中知道定然有些曲折,在众人面前也不便再追究,只冲她笑笑,“好,这就走!你随我回楚州么?”
玉香川急道,“我要回金陵告诉我大哥去。虎威镖局丢镖的事是你二哥他们背后搞鬼。我大哥他们没来由冤枉你一场。”
“你先前在菱塘已与家里人闹翻,此番回去,无凭无据,他们怎肯相信?”
“那你与我同去?”
“昨儿在寿宴上,天下英雄都听到了,十一月十五,你大哥与我约战孙楚楼。况且,我二哥脱了身,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侯府家里,我一时也离不开。”
玉香川跺了跺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如何?难道你与我大哥之间的误会就这么拖着?”
任平生摇摇头,“你总是这般火急的脾气。府上大事为重,当下只能先回府去,我自有计较…你不和我走么?”
玉香川闻言蹙眉,腮上微红了。
任平生呵呵一笑,“得快些走了,家里诸事等着呢。无论如何,十一月十五,我总要到金陵与你大哥一会,盼到那时诸事都能清清楚楚,也好向他交待。否则,空口说白话,任谁也不会信。侯千方兄弟还没到么?”
恰在他话音落处,殿外有人应道,“侯爷,我们到得迟了,恕罪!”一群人自殿外拥进来。
任平生点点头,“朱雀堂的众位兄弟与侯兄弟都到了。这便好,来得不迟!这里事情都交给石堂主处理。司空兄,你们三个先跟我走。”
任平生又冲楚图南拱拱手,“楚将军,我再相谢,便婆婆妈妈了。你既在两淮,总是记得楚州有姓任的这个朋友!”
他说罢径向殿外走去。司空中流等三司卫和玉香川紧紧跟在后面。楚图南望着他背影微微一笑,心中渐渐舒展开来。
玉香川赶上两步,“平生,对了。见了这姓楚的,我还想起一事。”
任平生嗯了一声,“什么?”
玉香川道,“他曾让我传话给我大哥,我当时不明其意,也一直没机会跟大哥说。后来细想,似乎有些意思。他那时说‘我官小职卑,管不了淮西镇,也未必要管淮西镇。我这宝应营镇守,也统率着数百人马。’便是这么一句!”
任平生一笑,“是了,他方才跟我说的不是这话,但也是这个意思。这个人既在此时被京中派到两淮,必不会寂寂。今日与他相谈,他日行事便更有底了。”
玉香川叹了口气,“什么意思?还是古怪得很!你们这些男人,整日里便只知道打打杀杀,难道什么事都要拼了命去做么?”任平生微笑摇首不答。
司空中流见左近无人,也凑上来低声道,“侯爷,有些话我一直在心里没说。今儿可不能瞒你了。”
任平生笑了一下,“司空兄,纵你不说,我也决不会疑你有他意。”
司空中流忙道,“侯爷,不是这么说。只是,当年,老侯爷仙游时,曾对我们几个说了一番话,当时只大先生与我们三个在场。他,他说,‘你们一定不明白我为何要赶雨生走。论文才、武功、见识,他们两个倒也不相伯仲。只是,雨生为人不免偏狭,与其相得者可斩头溅血,托付身家性命,不相得者便冷若冰霜。有义无仁…气量嫌小了。平生么,虽然,虽然风流自负,但气度还能担得起。你们几个要多担待、多扶持些。唉,可惜,可惜,烟生不在了。’”
“侯爷,一来怕这些话惹你不悦,二来我们观人确无老侯爷之准,多少有些为二公子抱不平。以此次之事观之,老侯爷确有知人之明,才把侯府交到侯爷手上。”
任平生听了,毫无震惊意外,只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风流自负,嘿嘿,不错!如兰与苟大有…我,确是风流自负,流连江湖红粉,倒也不算是她负我!大哥文武全才,又敦厚仁义,可惜天不假年。”
司空中流又低声道,“侯爷,我岂敢妄论你的事?我说这话的意思是,二爷果然有义无仁。咱们既已与他破脸,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否则终是后患…”
任平生摇头道,“手足相残?他总是我二哥啊!若他仍不悔改,再行不轨,到那时,祖宗必不佑他,我再效郑庄公也不迟。”(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