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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根生,土生土长在青石坡。村子不大,像一颗被遗忘在山坳里的石子。我的名字,是爷爷起的,他说人要像树根,扎得深,才能立得稳。这话,我后来才慢慢懂。
小时候,我是村里最不安分的那个。别的孩子还在泥巴里打滚,我已经跟着爹下地了。青石坡的土薄,石头多,种什么都不易。爹常说:“根生,你看这地,不侍候它不行,得用劲,得耐心。”我似懂非懂,只知道每天跟着他,扛着比自己还高的锄头,在烈日下,在寒风里,把汗珠子一滴滴砸进土里。
上小学,要走好几里山路。冬天,风刀子似的刮,我的手和脚经常冻得裂口子,走路一瘸一拐。夏天,山洪下来,小桥会被冲垮,就得绕好远的路,或者干脆等在河边,看水势。有一次,下大雨,我差点被冲走,是老师冒着雨把我背了回来。那一刻,我觉得老师比爹还亲。老师说:“根生,路难走,更要好好学,学知识,才能走出这条山沟沟。”
可学习,对我而言,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我笨,记性差,别人一遍就会的,我得学三遍五遍。村里只有一个老师,教所有年级,课业抓不紧。家里穷,连本子都要省着用,铅笔头得用到握不住才肯扔。晚上,爹娘在地里忙到很晚才回来,哪有时间管我学习?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借着微弱的煤油灯,把一个字抄上几十遍,直到眼睛酸涩得睁不开。
初中,要去镇上。这意味着更大的开销,更远的路。爹犹豫了很久,最终咬咬牙,说:“去,怎么也得让你念下去。”那是他卖了家里唯一的一头老黄牛换来的学费。我攥着那点钱,心里沉甸甸的,像揣了一块石头。在镇上,我更自卑了。城里孩子有新衣服,有零食,说话也一套一套的。我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吃的永远是家里带的咸菜窝头,说话也磕磕巴巴。有好几次,我想过放弃,回家帮爹干活,至少不用这么憋屈。
转折点,是在一次数学考试后。我又是倒数。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没有骂我,只是问我:“根生,你看这窗外的树,为什么能长那么高?”我摇摇头。老师说:“因为它根系扎得深,能从土里吸取养分。学习也是一样,基础要打牢,不懂的地方,就得像树根一样,往深处钻,不能怕难,不能怕慢。”老师还从自己微薄的工资里,拿出钱给我买了几本习题集,说:“别心疼钱,知识才是最值钱的。”
那几本习题集,成了我最好的伙伴。我不再满足于课堂上听一遍,而是拿着习题集,一道题一道题地啃。遇到不懂的,就厚着脸皮问同学,问老师,甚至跑到镇上的小书店,蹭着看讲解。晚上,别人在宿舍打牌聊天,我还在灯下算题。手指磨出了茧,眼睛近视了,但我感觉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在一点点变轻。
高中,我考到了县城。环境更复杂了,诱惑也更多。有些同学开始谈恋爱,玩游戏,但我心里有根弦,时刻提醒着自己。我知道,我比别人落后太多,必须跑得更快,才能追上。学习压力更大,竞争更激烈。有好几次,我差点被困难打倒。一次模考失利,我躲在操场角落哭了一场。但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对自己说:“根生,你从山里来,见过最硬的石头,挨过最毒的太阳,这点困难算什么?”
我开始更加刻苦。早上,我总是第一个到教室,晚上,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周末,别人休息,我去图书馆。我不再只是死记硬背,而是学着思考,学着总结方法。我的成绩,像春日里的竹子,开始“噌噌”往上冒。从班级中下游,到上游,再到名列前茅。
高考,我发挥得不错,考上了省里的一所重点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爹哭了,娘也哭了。他们拉着我的手,说:“根生,你真争气,没白吃苦。”我看着他们布满皱纹的脸和粗糙的手,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胜利,更是我们全家,甚至是我们整个青石坡村,对命运抗争的一次胜利。
大学里,我依然保持着那份勤勉和坚韧。我申请了助学贷款,利用课余时间做兼职,既能减轻家里的负担,又能锻炼自己。我不再是那个在人群中沉默寡言的土包子,我学会了表达,学会了与人交往,眼界也开阔了许多。但我永远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记得泥土的味道,记得那棵老树根的教诲。
毕业后,我没有像很多同学那样留在大城市,而是选择回到家乡附近的一个小县城,进了县里的农业技术推广站。我想用我所学的知识,帮着乡亲们把地种得更好,让更多的孩子能像我一样,有机会走出大山。
现在,我已经是推广站的技术骨干,甚至开始带徒弟了。看着年轻的脸庞,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常常给他们讲我的故事,告诉他们:“别怕苦,别怕难,就像树根一样,只要往深处扎根,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希望。”
我不再是那个在山路上踉跄前行的少年,我变得沉稳,变得有力。生活的风霜,没有摧毁我,反而让我像一棵树,枝干日益粗壮,根系愈发深长。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有更多的风雨,但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只要根扎得深,就能站得稳,就能顶住一切。这,或许就是泥土里长出来的,最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