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棱棱!
一只信鸽飞进幽州刺史府的后门,下人立即将鸽信取下送走。
“有客西来,回龙湖现!”
庭院里,马维庸负手淡淡看着天际,鸽信在掌中磨砂,再一松开,化作糜粉随风而去。
幽州官道。
马蹄声隆,四人四马绝尘而来,在一个分岔口缓缓停了下来,均是身着圆领长袍,头戴幞头的青壮汉子,其中一人面相清秀,身着蓝底白云袍,腰佩玉珏,倒像是一个富家公子哥儿。
左边汉子打马上前,停在为首的壮汉身旁,轻声道:“左爷,到幽都县的地界了,过了前面的酒家,再往前直走百余里就是幽州城了。”
壮汉‘嗯’了一声,回首看了看已经满脸疲惫的那白脸小生,轻声道:“张公子,那我们前头歇会儿再进幽州城如何?”
“歇会儿好,歇会儿好!多谢左爷体谅!”公子哥差点高兴的欢呼起来,只见此时他已风尘满脸,气喘吁吁,累的勾腰驼背的,怕是一个不注意就要歪倒下去。
这人,赫然便是兴庆宫里的张景正!
“哪里哪里,都是办差的苦命人,倒是连累公公辛苦跟着我们跑一趟,左某心有不安呐。”壮汉轻笑道,眼中并没有因为张景正是个宦官而对他假以颜色,冷嘲热讽。
不仅因为张景正是高老公亲自交代下来的,更是这些日子张景正跟着他们三人千里奔袭,却从来没喊过一声苦,这与他平时接触到的宦官截然不同,由此刮目相看。
“左爷抬爱了,都是为圣上做事,哪里谈得上辛苦二字,倒是小子体力不济,拖了左爷的后腿了。”张景正苦笑道,若不是左权放缓了速度,他一个从未长途奔袭过的人怎么吃得消?
一阵客套,四人放缓速度,有说有笑的沿着官道朝前面的酒家悠哉行去。
且说四人刚到酒家门外,便见长幡旌旗下的栓马桩旁停了许多马匹,虽良莠不齐,却都是可以驾驭的好脚力!再一抬头,瞥见正堂里各路游侠打扮的人高声大笑,觥筹交错。
左权打了个眼色,王强,李刚两人不动声色的迈步走了进去,王强大喝道:
“掌柜的,有甚吃食都给大爷拿出来,饿死你家大爷了!”
粗鲁的声音顿时将大堂里为之一静,众人看了眼手提宽背障刀的王强与李刚,降低声音又继续吃喝起来。
掌柜赶忙跑过来,连连作揖,“怠慢了,怠慢了。各位大爷想吃喝些什么,小店虽小,五脏俱全。新鲜的炖羊肉,刚烙的麦饼,还有……”
“少废话,给大爷们先来三斤熟羊肉填填肚子,好酒好菜上着,先来一坛好酒压压惊!”李刚大手一挥,将桌椅掸了掸,请左权二人入座。
张景正好奇的打量着正堂里的各色人物,一个个尽是不修边幅的粗汉,袒胸露乳,吆五喝六,瞧着喝得高兴,眼睛却不住的往这边瞟,连身旁的兵器也露出了好奇的脑袋。
酒菜上桌,四人吃喝了一阵,王强便抱着酒坛子去了旁边一桌,不一会儿就与其他人喝上了,指了指自己这桌,那人恍然大悟似的便低声交耳起来,末了还大笑说着“一定到,一定到!”
将酒坛子放在桌上,王强狠狠的打了个酒嗝,低声道:“原是北地豪侠贺兰若要与五岳剑宗的东方错比武,都是来看热闹的。”
左权听到‘贺兰若’三个字时不觉轻笑起来,举起酒杯浅抿一口,玩味道:“贺兰若已经到了如此境界?居然也敢挑战‘一剑平烟’东方错了?”
张景正对这等稀奇事正是好奇,可又耽于此行之事,怕也去不了,索性就没问。但左权何许人也,浸淫官场江湖数十年,怎会看不出张小公公的期望而后失落?
“公子且放心,若有机会,左某也想去会一会这位多年的老友,拜访拜访的。”想起贺兰若,左权的嘴角一直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左爷,这贺兰若到底是何许人也?”张景正还是没能藏住自己心中的疑惑。
左权瞧了一眼喧闹的四周,起身离去,可怜还没吃几口的张景正又要上马赶路,想起双腿间的血泡渐起,真是又恼又恨,何苦来哉!
四人驾马缓缓前行,左权倒也乐得与张景正说起当年的趣事。
话说天宝五载九月某日,左权因故前往密云郡外,同一队随行的商队前往奚人的地界。
忽然,正缓缓穿过一道峡谷的商队从山谷那边听到了一阵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如天雷,骡马受惊又止步不前,马鞭呼啦啦的打也不倒退,急的商队掌柜直跺脚:“哎哟喂,直娘贼的!你怎么就不走了呀!快走啊!走啊!”
终于骡马吃不住鞭子开始退走的时候,视线里却已经出现了奚族骑兵的身影,灰青色的皮袄在此时如同梦魇。
商队掌柜一下子就泄气了,登时呆坐在地,像痴儿似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全完了!”
“呜呜呜!”
一阵阵的奚族欢呼声响起,商队里的众人一下一就慌了,左顾右盼,却见掌柜的都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唏律律!”
奚族骑兵欢快的大叫着,带着浓尘勒马停在商队后方,马儿不停的来回躁动着,隐隐将他们包围起来。
为首的奚族骑兵看了看满载货物的骡马车辆,狞笑着同其他骑兵说着什么,左权会四国语言,自然听懂了。
“货物平分,老的杀掉,壮汉带走!”
商队中化身马夫的左权不禁握了握手中的横刀,眼底已经计算着怎么杀人夺马,怎么在二十骑的奚族人手中夺路而逃。
只见那奚族骑兵反手取弓,正要搭弓射箭之时,天际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子声。
众奚族骑兵大惊,张皇间不知射哪合适,山谷上方却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河北贺兰若在此,胡儿安敢造次!”
声震如雷,在峡谷中不断回响。一道人影兔起鹘落,再见时已欺到身旁,寒光一照,一颗大好头颅飞天而起,血溅石壁。
“噗通!”
奚族骑兵的无头尸体瞬间倒地,其余的奚族骑兵大惊之下呼喊着冲杀而来,弦月弯刀亮银如雪,破风声起!
只见那大汉猛一跺脚,飞檐走壁绕到骑兵身侧,猛的杀将进去左劈右砍,三五个骑兵应声倒地。
左权看的清楚,那大汉功夫不错,练的也是杀人功夫,可奚族骑兵也不是泥捏的,又是马上劈砍,毫不费力。
蓦然,左权眼中出现了一道搭弓射箭的奚族骑兵身影,来不及细想,霎时挥刀而出。
“锵!”
箭矢被一刀两断拦截在大汉身前,大汉也不曾想到会有人放冷箭,怒骂道:“直娘贼,还敢放冷箭!当爷爷陪你玩儿呢!”
又道:“那边的好汉,且莫插手,看爷爷我不杀光他们!”
话音未落,大汉手中的力道明显加重了,一把横刀使的虎虎生风,刀刀夺命,金铁交鸣声如同电母施法,势大力沉的刀光下,奚族骑兵连连吃痛,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杀的大汉连连大呼,端的是痛快!
那边左权闻言,莞尔一笑,右手一把飞刀使出将再欲射箭的奚族骑兵打死,就为那大汉掠阵。
不多时,奚族骑兵被大汉杀的只剩五六个,心有戚戚正要逃走,大汉又被拖住阵脚,不由得急的大喊道:“兀那壮士,且莫放走一个!不然附近山民怕是又要大难临头了!”
左权早已成竹在胸,在见到有奚族骑兵想要退走之时,便一把飞刀送与他,咻咻几声急啸,马上身影顿时倾倒。再见时,山谷中已无一个活着的奚族骑兵。
大汉立身血肉场,气沉丹田,略微静气后向着左权抱拳道:“今日多谢壮士相助,河北贺兰若这里谢过了!”
却见眼前这汉子浓眉大眼,天地方圆,身材魁梧又俊朗不凡,只是这脸有些莫名潮红,不禁好笑。但也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一条汉子!
左权抱拳还礼,示意地上四处歪斜的尸体,笑道:“愚某不敢居功,都是贺兰兄武功赫赫的功绩!”
“哪里哪里,相逢即是有缘。我与兄弟一见如故,兄弟若无他事,可愿与我痛饮一杯?”贺兰若大笑道,“今日杀贼端是痛快,岂能无酒?”
“固所愿而,不敢请耳!”
“请!”
“请!”
……………
“那后来呢?”张景正追问道。
“后来,哈哈哈哈……”左权打了个哈哈,“后来他就成了北地豪侠,而我就回了内卫!”
张景正想来那贺兰若也是个有趣的紧,是个豪爽的汉子。不由得对那自由来去的场面有些羡慕,想着自己的身份,又不禁叹息起来。
只怕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像贺兰若那般,一声怒喝惊蛮骑,一人一刀尽杀贼!
“左爷,幽州城到了!”王强提醒道。
四人顿住身形,看着眼前的巍峨巨城,各有心思。
“走,进城!”
左权轻喝一声,张景正也收拾起心思,轻磕马肚,快步入城。
城门楼上,一位披甲都尉眼看着四人入城,招呼一军士在耳边轻语几句后放他离去,嘴角不自觉的露出轻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