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文/苟仙女

图片发自简书App

[壹]

  这是一个深夜。

  层层乌云密布的辽阔的天幕上隐隐约约看得见黯淡的星光,弯月被若即若离的云层遮住了大半边,只看的见一抹弧角。落伍的大雁孤独地在夜空中前行着,将仅有的稀疏月光拍在翼下。

  城市里的灯火渐歇,静谧包裹了夜。

  女人打了个呵欠,疲惫地放下手中的账本,揉了揉酸胀的眼睛,便趿着棉布的旧拖鞋缓缓走向了黄褐色墙角边的木床。

  女人呆滞地坐到床上,无神的双眼扫了一下墙上滴滴答答的挂钟。已经凌晨一点了。

  窗外是一片黑暗和寂静,仿佛一瞬间就可以将人吸进一个神秘的黑洞里,随后不知所踪。女人拨弄着床边老旧的电话机,犹豫着要不要给丈夫打个电话。烟灰缸还闪烁着几点火星,女人拿着电话的手又放下了。

  灯熄了。又一束光亮被黑暗吞掉。

  “叮铃铃…”,破旧的电话机将死寂的夜晚割开一道裂缝。女人不情愿地拉开台灯,接了电话。

  “是维特夫人吗。”听筒里传来局促的询问声,是个中年男人。

  “是的。”女人应道,疲惫地揉揉眼。

  “听好了,你和维特的儿子正在我这,你想要他活命,明天去银行给我打三十万英镑。卡号我会发给你。不许报警,否则你的儿子就没命了!”男人说的很快,声音里带着紧张和一丝沙哑。

  “儿子?”女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对。”

  女人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作两步跑到了儿子的房门前,枯瘦的手握着老式镀金门栓,血红的指甲油和蜡黄的手形成了对比。“啪嗒”,门开了,一声“吱呀”后女人看见了那张熟悉而可爱的脸,她蹑手蹑脚走进房,将儿子肩角滑落的被子又轻轻给他盖上。最后又看了一眼,才安心地回到床上。

  “你确定我的儿子被你绑架了?他今天去参加野外活动了,有老师陪同。”女人试探性的扯了一个谎。这种事情不会平白无故找到自己。

  “没错。少废话。你要想他活命,就拿钱消灾。”男人变得不耐烦起来。

“好,再见。”女人放下了电话听筒。

  空气再度回到夜晚咄咄逼人的宁静状态,那一团橘色的光又被黑暗吞进了肚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一朵乌云悄悄地伏在了头顶的那片天空上,无声无息。

[贰]

  “我回来了。”男人一手耷拉着那件满是褶子的西服,另一只手冲着正在做着早餐的女人挥了挥。一脸疲惫。

  “坐会吧,早餐马上就好。”女人头也不抬的继续忙着。

  男人摊在旧皮沙发上,长叹了一口气。

  “昨天谈的怎么样,有希望合作吗?”女人端来一盘沙拉,顺手拿起男人满是褶子的西装,背过身趁男人不注意时嗅了嗅。

  一股熟悉的劣质香水味夹杂着西服的铜臭味扑鼻而来,女人平静地将西服挂好,转身又进了厨房。

  “应该有机会合作。”男人闭着眼闷闷应道,心里却打着鼓。突然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进了房间,拿了一盒雪茄。

  “啪嗒”一只鸡蛋落进平底锅里,蛋液平滑地舒展开来,橙色的蛋黄被蛋白拥在中间,像个初升的太阳,煞是好看。

  “昨天半夜我接到个电话。”女人将煎蛋翻了个面,不徐不疾地说道。

  “谁打来的?”男人点燃一根雪茄。

  “一个绑匪。”

  “绑匪?”男人立马从沙发上坐正了,双蹙着眉,疑惑的问道。

  “他说我们儿子被绑架了,想要勒索三十万英镑。”女人又将煎蛋翻了回来。

  “我们儿子被绑架了?!”男人大惊失色。

  “他在房里睡着呢。”

  男人顿了顿,有些疑惑不解,随后起身迈步去儿子房间看了一眼,才舒了一口气。

  “可能是打错了吧,这年头骗钱的多。”男人不以为然地又坐下了。

  “他知道你我的姓名。”

  “这…说不定是巧合呢,重名的人很多。”

  女人不再做声,将七分熟的煎蛋盛入盘中,舀了一团番茄酱均匀抹开,随手摘了一片干花瓣摆在鸡蛋旁。

  “先吃吧。我去叫他起床。”女人将做好的早餐放在餐桌上,向男人招了招手,就转身进了儿子的房间。

  男人疲惫地从沙发上站起,刚要迈步时电话铃却将他拉了回来。男人拿起茶几上的电话听筒,不耐烦的朝着它“喂”了一声。

  “维特夫人……”中年男人略带紧张的开了口。

  “我是维特,你是谁?”

  “噢,是维特先生啊,你夫人没告诉你吗,你们的儿子在我这,快点拿钱来,不然他就没命了。”中年男人的语气突然变得玩味起来,仿佛掌握着生死大权的神。

  “别忽悠了,无聊!”男人愤愤地挂掉电话,听筒被牢牢架在机座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怎么了?”女人从房间里出来,身后跟着还在打着呵欠的小男孩。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洒在男孩毛茸茸的金发上,躺在他白净红润的脸颊上,煞是可爱。

  “那个骗人的绑匪。这种电话打过一遍就够了,接二连三的有什么意思?真是穷疯了。”男人一脸不耐烦,又顺手拉开掉了漆的红木椅,椅脚磨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别想了,快吃吧,吃完送儿子去上学。”

  窗外的阳光似乎黯淡了些,门上的夹竹桃被微风吹动,摇摇晃晃。屋内,一家人安静地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一句话也没有。

[叁]

  门框上的铃随着人的进入“叮铃”响着,男人一脸笑意随后脱掉了身上的外套,“今天的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老板娘很年轻,脸上几乎没什么皱纹,穿着一身新大衣,忙碌的双手为客人端上一杯又一杯现磨咖啡,笑意盎然。

  “小家伙还好吧?”男人突然问道。

  “昨天和朋友们开party去了,应该睡在朋友家,现在还没回来。怎么了?想他了?”老板娘笑得越发开心,纤细的胳膊绕上男人的旧衬衫。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不…我就是问问……他…他什么时候回来?”男人面色有些沉重,他害怕那个不知名的绑匪捅出一些篓子来。

  “大概要下午吧,他们今天还要去聚餐。”老板娘松了手,为男人端来一杯咖啡。

  “我下午还有会要开。不过…他回来之后你让他给我打个电话。”男人一脸严肃的说,呷了一口精致杯子里的东西。

  “出什么事了?”老板娘不解地问。脖子上的金项链一晃一晃。

  “没事,放心吧。”男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对了,我最近看上一条新裙子,你要不要买给我?”老板娘将头轻靠在男人的肩上,嘴角勾起一丝笑,柔亮的棕色瀑布垂下来,映着阳光的她可爱极了。

  “好啊。”男人宠溺地摸摸那头棕色瀑布。

  “我还有事,先走了。”

  门角上的铃铛又“叮零”一声响,男人的背影消失在路的拐角处。

  喧闹的马路熙熙攘攘,过往的行人大都面无表情,脚步匆忙。

  风卷起几片树叶,人们毫无知觉。

[肆]

  一位老实模样的邮递员骑着老旧的自行车,拐过几个弯,停在了维特家的门前。他熟练地从绿色布包里拿出一个米白色信封,塞进了斑驳白墙上钉着的绿色邮箱里。

  一个快步踏上车,消失在路口。

  屋外,是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从宽大的树叶缝隙间投射下来,斑驳交错,光和影相互追逐,随着微风轻摆。

  屋内,女人穿着华贵的貂毛大衣,脚踩一双黑色高跟皮鞋,蜡黄的手整理着头上的蓬发,脸上满是劣质的香粉。她站在镜子前拍了拍掀起褶皱的衣角,愉快地出了门。

  女人习惯性地打开邮箱,那封米白色信封和一大叠商铺广告被拿了出来,女人一边走着一边将商铺广告扔进垃圾箱里,随后顺手将信封拆开,一叠照片露了出来。

  女人露出了少有的惊恐神色,一股脑儿的将照片塞进包里,她慌张地朝四周张望着,然后快步走到了马路对面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电话。

  可却不知,一辆熟悉的车正跟在她的后面,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喂,亲爱的,你快到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慵懒而温柔的男音。

  “我们的儿子在哪里?”女人急不可耐地问道,好看的细眉此时皱的弯弯曲曲,女人又向四周望了望,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儿子啊……”电话里的声音还没说出下一句,女人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听筒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的手里。

  “儿子去他奶奶家了,几天没回来,那边清静,你怎么问起儿子来了,你还没到餐厅吗,我等你好久了…”电话那头的男音略带暧昧地说。

  “啪”的一声,听筒被狠狠地挂了回去,显示屏亮着,写着大大的“通话结束”。

  “儿子?你跟谁还有个儿子?”男人恶狠狠的说道。女人好不容易扭过头来,却看见了自己丈夫愤怒无比的脸。

  “不是的不是的…”女人慌乱地挣脱着,眼睛里闪烁着绝望的光芒,突然那光芒黯淡下去,一股狼一样凶狠的目光射在男人脸上,“你问我?那你衣服上的香水味该怎么解释?账本上少了那么多钱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自己干了些什么你自己清楚!”

  男人先是一愣,随后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大声向女人低吼道:“那你呢?你还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连儿子都有了?还有那房间里烟灰缸里留下的那半根烟头,是哪个男人的?”

  男人一把将女人甩开,女人的身体撞在了公用电话亭上,争吵声吸引了过路的人,他们慢慢地围成半个圈,神情略带嘲讽地看着这对夫妻上演着的大戏。

  “你…”女人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冷气,满脸怒色,她此时此刻像看着弑父仇人一般看着早上还与自己恩爱如初的丈夫。

  突然地,一个身影从人群中冲了进来,一把抱住了男人,是老板娘。

  老板娘的一头棕发变得蓬乱不已,她的脸上爬满了令人心疼的泪水,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我们的儿子不见了…”她满目绝望的看着男人,像用尽全身力气一样吐出一句话来。

  男人还没开口,女人便疯了似的冲了上去,一把将老板娘摔在地上,反手一个巴掌又响当当的落在了对方的脸上,女人咆哮着,目光里是愤怒也是绝望。

  “你干什么!”男人大声吼道,将女人朝人群外推去,围观的人们自动让开了,唏嘘不已的继续玩味着这场午后插曲。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刻。

  男人下一秒就看见了自己与女人的孩子和他的朋友们从街角转过弯来,一群刚放学的孩子一起走着,男孩仿佛在和朋友们说着什么,毫不遮掩的大笑了起来,然后他的眼睛便对上了那个满头金发可爱无比的小男孩的眼睛。四目相对,见证了被推到马路上的女人正好撞上了一辆汽车。

  时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声音被一声巨响吃掉了。

  鲜红的血从女人的后脑散开,像不小心被孩子打翻了的红色水彩颜料一样铺了一地,女人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吃力地转过了头,远远望着满眼泪水的金发小男孩,露出了她的最后一抹微笑,便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伍]

  “孩子放回去了吗。”昏暗的灯下,一个穿着新大衣的棕发年轻女人不疾不徐地吐着烟圈,与下午的惊恐与泪水截然不同的是,她此刻脸上写满了冷漠。

  “已经放回去了,跟那位老妇人说的是跟老农夫砍柴去了,不必担心。”身旁的一个略带慵懒的男人玩味地说道,露出了鬼魅一般的笑容。

  “你的朋友给她打电话时没露出什么马脚吧?”烟雾缭绕中的棕发女人又问了一句,金色的项链在灯下发出耀眼的光。

  “没有,你放心。”那个男人暧昧地说道,慵懒而温柔。

  “啪”的一声,灯熄了。

  最后一抹光被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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