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中午,我们送孩子上学,在半路上我被儿子推出了车门、推下了车,丢在了路边。
由于杨杨中午坚决不午睡的习惯和中午不用写作业的实际情况,所以中午的两个小时是我们一天中最自由快乐的时光。其他人都去睡觉了,他自己在书房,一边吃着果冻和软糖,一边坐在地台上看着心爱的课外书,那时的他,脸上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有时看得入迷了,慢慢会出溜到地板上,半跪在边上仔仔细细地看。而今天中午,我怕总看书对眼睛不好,于是提议出去玩儿会儿,他就高高兴兴带上他的滑板跟我出来。我在院子里溜达,他跟着我前前后后的溜着滑板。初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是正月过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我们聊了很多学校的事儿,杨杨还领着我去了一个院子里的男孩儿们常去玩儿的“秘密”据点,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学时间了,我们俩赶紧跑回家。
今天是杨爸送孩子上学。突然,听见楼道里杨杨在催爸爸:“爸爸,快点儿,今天的星星之光可能要表扬我呢。”星星之光是杨杨小学非常有特色的一个教育内容,是利用中午上课前的时间,在校园广播站里表扬一些好人好事儿、有进步的同学等等。每个孩子都爱听自己和同学的名字被星星之光表扬,天天都盼着呢,所以每天中午都是孩子催着大人上学,没有一个迟到的。我一听要表扬,很好奇,于是喊了声:“等等我,我也要去听听!”就赶紧拿上包、披上大衣,踩着高跟鞋紧跟着追上去。
杨杨跑得挺快,早已经坐在后座上了,我拉开车门坐在他旁边。“宝贝,你有什么好事儿呀?要表扬你呀?!”我兴奋地问他。
他不说话,眼睛看着前方。
车子驶出了小区,他还是一言不发。
我有点儿纳闷儿,扭头看看他,只见他小脸很严肃的绷着,一丝笑容都没有。
“妈妈,”他终于开口了,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你别坐车了,你像以前那样自己骑车子上班吧。”
我笑着说:“呵呵,今天我要送你,我得听听我儿子为啥事儿被广播。”
“妈妈,我不想让你送我,你回去骑车子吧!你下车吧!”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才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了,而且他确确实实很认真地坚持这次不要我送了!
我脑子里飞快的转了十八个弯儿,也想不明白原因。我像往常一样要求他说出两个理由,他也不说。我心想,难道是怕我去找老师?因为提前一年上小学,现在刚刚六岁的他是班里——不, 是全校最小的,幼小衔接不是很顺利,这半年有些纪律呀学习呀等等的问题,但我从来没有不经他同意、不事先联系老师就贸然去找老师的。难道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怕我知道?不会呀,今天我是去听他被表扬去了。而且中午他的心情那么好,肯定没有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儿。
左思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车窗外的景物飞快的掠过,再转一个弯儿就到学校了。
杨杨往窗外一看,更急了,几乎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下车!我不要你送我!你下车!”
正在开车的杨杨爸爸听不下去了,大声呵斥孩子:“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
那一瞬间我脑子有点乱。我着急孩子说不出的理由,我委屈孩子对我的态度,我心疼孩子肯定有什么事,可我却无能为力。让我这样下车,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也急了!这么点儿的孩子,能有什么原因不让妈妈送呢?我又不丑,又不给他丢人!上次我说我要去他们学校开会他还盼着我去呢!
一想到“丢人”这两个字,我心里突然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于是我急忙问杨杨:“是不是我哪次送你的时候亲了你一下被同学看着了?!”
杨杨看也不看我一眼,哭喊了一声:“是!”然后一边哭一边说:“让值周员给看着了!呜呜~~~~~~~~~~~她们说我没出息!!”一回想起那个场面,杨杨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哇哇大哭起来。
我心里像被针扎了一般,赶紧说对不起,而且像从前杨杨犯了大错误时对我承认错误那样,低下头,很诚恳很诚恳地说:“实在是对不起!”几乎也要掉眼泪了。
“那也不行!你快点儿下车!”杨杨指着车门喊。
我只好下车了。
站在初春温暖的阳光下,却感觉到一丝寒冷,风好大,我不禁紧紧地围住围巾,把手放在衣兜里。不知不觉有两滴眼泪顺着脸庞滑下。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孩子。在小小的刚上一年级的他看来,那两个高年级的值周员是那么神圣而权威,当那神圣而权威的人物嘲笑着、不容置疑的指出他“没出息”时,他是多么的羞愧而自卑,可又无力抵抗、无从反驳,只好低下头、匆匆离去。他被迫地、委屈地接受了那三个字,接受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大冤案。无法上诉。永不平反。
由于我平时工作忙,早晨孩子还没起床我就上班走了,中午常常不回家,所以我几乎是从来没有接送过孩子,这半年接送都算上不超过10次。偶尔中午送一次,我就新鲜的跟什么似的,在车上就隆重的不得了,下车时看着小小的他独自走向学校的大门,就觉得一点点舍不得,可能确实有一次把他拉回来,亲了一下脸蛋,但绝对是在车里亲的,绝对不会到马路上去亲的,我能想到这个原因就肯定有这个意识。那两个值周的小姑娘怎么就看见了?怎么就那么说杨杨呢?那个用词恰当吗?——想到这儿我突然意识到我在迁怒于人。本来是自己的行为有问题,怎么能怪哪两个说时无心、事后无意的小女孩儿呢。
唉,真是惹祸的一吻啊!想不到我自诩还是懂一点儿童心理的人,居然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我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粗心、任性的妈妈!我最近忽视了孩子身上的一个变化——一个六岁小男孩儿正在长大,他正在经历由一个“动物的人”向一个“社会的人”渐渐转变的过程,他要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中去摸索、完善,完成他自我意识的觉醒。而我一不小心,成了他成长路上一块绊脚石,让他摔了不大不小的一跤。
天啊,那两个小女孩儿不会拿这件事到处宣传吧?那杨杨在学校还怎么能再抬得起头来啊?!
我站在路边,眼泪被风吹走,脸上凉凉的,却忘了知觉。
下午又忙得忘了时间,直到接到了杨杨的电话,一看表,孩子已经放学了。今天怎么了,破天荒地,杨杨主动给我打电话,用的姥爷的手机。他笑呵呵的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班,问他什么事儿,他说没事儿,又说:“我作业做完啦!你奖励我什么啊?你去超市给我买干脆面吧!”看来孩子终归是孩子,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因为中午把我撵下了车,过意不去,所以才打这个电话的。
我觉得自己中了大奖似的,高兴极了。看来还是我从前已经在杨杨身上发现过的能力又在闪光了:孩子的自愈能力很强。我想,人生是难免遇到挫折和委屈的,而一个情商发育正常的孩子在遇到一些挫折时,是有心理承受能力的,而且他们会不自觉的用遗忘去抵消、在游戏中去转移这种心理伤害,往往比成人自愈时间短的多。
可是,我该怎么办才能让孩子重新喜欢我去送他、接他呢?唉,慢慢来吧。我只知道,这次教训,让我以后再也不会是从前那个粗心、任性的妈妈。
孩子,对不起,我以后会在尊重你的基础上正确表达我的爱,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