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几集《白鹿原》,对田小娥的喜爱一发不可收拾。
尽管故事中的小娥是个悲剧角色,但只要她出场,迎面扑来的必是眼波流转的柔情、是欲说还休的蜜意,还有那脆生生的嗓音缭绕着的一字一句的坚毅。
小娥的一生朴素悲壮。长得貌美如花,却在大好年纪被爱财如命的亲爹,像物件儿一样卖给七十多岁的郭举人做妾。做二姨太的日子,用小娥自己的话说,“连只狗都不如”。做一日三餐,晚上提尿盆,早上倒尿水,每月初一十五在大老婆监听下跟举人同房两次,过程屈辱惨烈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她只是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奈何她还是个有血有肉有主见有追求的女人,凭着对爱情的一点点向往,硬是冲破道德枷锁封建桎梏,把美丽折腾成所谓的“原罪”,一步步走上红颜薄命的宿命。
田小娥诱惑了郭举人家的长工黑娃。那每一次扭动杨柳腰踩着小碎步的身姿,都是这位成熟少妇对畏怯少男的直白暗示。她不掩饰自己身体里喷薄待发的热情,也不纠结于黑娃对自己的感情同样始于欲望。
后来,奸情被揭穿,黑娃奔走逃命,小娥披着淫妇字样被遣送回家。黑娃不死心,冒着被郭举人吃肉扒皮的风险折回去打听消息,后又几经辗转,设计从小娥父亲手中把这个“丢脸丧德的女人”领回家。
黑娃驱车一路快跑,生怕小娥父亲明白过来,把自己心爱的可人儿抢了去。小娥在木板车里笑得喘不过气儿,那是冲破牢笼的痛快,是奔向爱人的释怀。待到出村,眼看父亲再也追不过来,小娥与黑娃相拥痛哭起来。如果说一开始他们的情感源起于纯粹肉欲的赤诚相见,那么此刻,两个同样轻薄的灵魂,十足已在交织不断的劫难中深情相依。
磨难只不过刚拉开序幕。随黑娃回村后,小娥被公公鹿三赶出家门,被族长白嘉轩拒入祠堂,被每一个毫不相干的路人唾骂鄙视、指指点点。解释、讨好、献殷勤通通无用,小娥那股子爱谁谁的倔脾气上来,拽着黑娃离家另寻住处。路上,小娥故意扯着嗓子支使黑娃给自己挠痒,一路在木板车上乐得前仆后仰,摆明了告诉那些满脸道德优越感的吃瓜群众,“老娘才不吃你们这套,我俩光明正大,爱咋咋地!”
就这样,俩人又一次逃离,住进随时会倒塌的破窑洞里。黑娃在院外收拾散落的砖头瓦砾,小娥在灶台边上准备最简单不过的饭食,当小小的窑洞口冒出烟火时俩人呛得咳嗽不止,却又高兴地抱在一起。黑娃说,“再瞎再烂总是咱自个的家了。”小娥说,“我不嫌瞎也不嫌烂,只要有你,我吃糠咽菜都情愿。”俩人浓郁的笑脸上挂满泪水,不知是因烟火太呛,还是历尽苦楚后对眼下这片刻安稳心生暖意。
小娥放弃物质上的荣华富贵、舒适安逸,却在千夫所指、颠沛流离之境中过得顾盼生辉、巧笑倩兮。仅凭这点,就足让人多几分垂怜与敬意。
与之形成明显对比的是冷秋月,一个同样美丽却活成木偶的可怜女子。
秋月与鹿兆鹏结下娃娃亲,男方求学归来后全心投入反封建、反剥削的宏伟大业中去。兆鹏在家人逼迫下成亲,对一面之缘的秋月毫无感情,甚至在新婚之夜劝说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对秋月来说,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约定俗成的规范根本没得商量。
兆鹏一直拒绝与秋月同房,于是后面出现了秋月抱着铺盖追去校舍和教室的场面。当这个背负沉重枷锁的女子被一次次拒绝后,竟全然顾不上零落的自尊,径自穿着肚兜在房门口接受公婆同情的眼神和无力的慰藉。
当秋月第一次情绪爆发对兆鹏说出“我喜欢你”时,我是有所怀疑的。洞房花烛夜,兆鹏倾诉衷肠,秋月完全没听进去,竟还一不小心睡着了。她说的喜欢,也许像其他成堆的女孩对兆鹏的感情一样,更多是一种仰慕。
在和兆鹏的感情里,秋月被迫活成了神台上碾落成尘的香灰,被束之高阁却无心反击。后面的剧情显示,秋月一次次被拒后终于绝望,主动推倒自己多年隐忍所竖起的“牌坊”,故意陷入失序混乱,彻底将自己坠于报复的深渊。如果这算对这段感情的绝地反击,那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唯一的对手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秋月和小娥最后都下场惨烈,只不过,一个从未真正爱与被爱过,一个在得到与失去间始终爱得真实炽烈。两人在感情中获得感的不同,不完全取决于是否遇到对的爱人,更重要在于是否明确内心需求,并勇于在告别与试错中,努力给自己营造有温度的日子。
爱情嘛,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被人瞻仰,不如在爱人肩上无所顾忌痛哭一场。你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忠于自己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