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一下子都点亮了。暗沉的天空被丝丝光线撕扯开几道口子。马路边的一条小巷子里仍是漆黑一片,明亮的路灯不足以照进幽深的巷里。
纪陵晚自习刚结束,他趴在课桌上玩着时下最流行的手游不愿挪动身体。九点半,学校广播里催促没有离校的学生尽快离校。纪陵磨蹭到学校要关门了,才慢悠悠地走出校门。
纪陵家离学校不远,他的父母平时也不管他,所以即使他回去晚也不会挨骂。出了校门他依旧低头玩着手机,好像地上有粘液一般,每一步抬得都很困难,他步伐也不大,走路的速度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
穿过小巷子,再走大约七百米,就是他家了。平时纪陵上学一般也就走10分钟,可每次放学他不拖拉到15分钟,绝不愿意回家,只因为回家就不能玩手机了。
纪陵的父母的确不管纪陵学习上的事情,可唯独不允许他在家玩手机。他心里对此抱怨满满,却毫无办法,唯有每次回家都更加放缓步伐。
手机屏幕的白光是巷子里唯一的光源,可这光源照射范围有限,只能照亮纪陵的脸,他周围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对于纪陵来说这条路实在太熟悉了,他走过没有一千也有几百次的路,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家。
沉浸在手机游戏中的纪陵没有发现周围安静得不同寻常。他头低着头,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机屏幕上,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走进巷子深处。
突然,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覆盖住手机屏幕。纪陵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他的心脏因为惊吓剧烈地跳动着,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他本能地握紧手中的东西,试图镇定下来。
“不要停下!关掉手机,赶快走!”耳边传来砂纸摩擦般沙哑的声音。
这诡异的烟呛嗓音,让他的恐惧有增无减,小腿肚子也开始打起抖来。但青少年特有的倔强,支撑着他挺直背脊站定在原地,反问道:“你是谁!我不会让你抢我的手机的!”即使看不见身后的人,纪陵还是微微挺起胸膛,仿佛想要以挺拔的站姿给自己打气。他想要从对方手里抽出手机。“你……”纪陵刚想继续说什么,就被身旁的陌生人一把捂住了嘴。
“嘘!你身上阳气太重,再说话会把那东西招来。”说话声音低哑而微弱,捂住纪陵嘴巴的手有些潮湿,散发着陈腐的味道,压在他脸上的掌根皮肤也如干枯的树皮一般摩擦得他脸上发疼。感觉这应该是个生活艰辛的老年人的手。
“呜呜……”纪陵真的害怕了。手机的亮光虽然从那人的指缝里透出一星半点,但是面前看不到头的黑暗,让他莫名的从心里生出凉意来。他本能地更加握紧手中的手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他赤裸的前臂上冒出一颗颗鸡皮疙瘩,不知道对黑暗的恐惧还是来自那人莫名其妙的话语。明明身处夏天,他却觉得背脊发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在那人拉扯下,他们向着纪陵来的巷口移动。因为是被拖着走,纪陵走得踉踉跄跄,他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黑了下去,周围再没有一丝光亮。
明明他刚刚才走进巷子没多远,可往后退的时候,怎么退了这么多步都没出去?纪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突四周太安静了,本该有的马路上汽车奔驰的声音,路上行人的喧闹声都听不见了。他在走进这个巷子前,路口那对正在吵架的小夫妻呢,他们也吵完架了吗?手机里本来玩的游戏,应该是即使黑屏状态也有的音乐声也不听不到了。
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他和拉着他的那人。
越害怕纪陵越无法集中精神,他抬起左手想把捂住自己嘴的手拉开。他只觉得捂住自己嘴的手像冰块一样冷,如铁钳一样箍住他的下巴。那只贴着他皮肤的手,散发着难闻气味,时间越久味道越浓烈,就像鱼市的垃圾桶一样腥臭不堪。他又觉得自己的脚下的地面一块软一块硬,好像走在鱼市里满地死鱼的垃圾上一样。
纪陵脚后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他猛地跌坐在地上,刚好压在身后那人身上。他下意识的用空着的左手撑着地,手指间瞬间充满了黏腻感。
“七月半,鬼门开。“耳边传来悠长的叹息,带着点悲天悯人的忧伤,下一刻又有变成凶狠地嘶吼,”酉时出门,与鬼同行。”
纪陵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冒出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就感觉胸口一阵剧痛。纪陵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捂住疼痛的地方,他疼得松开了手中的手机,右手麻木地辅上血流不止的胸口。心脏的位置被开了一个洞,血汩汩地流淌着,纪陵的意识变得模糊。掉落在地上的手机,不知道是撞到了什么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手机的白光向上照出纪陵身旁的身影——被削去一半的脸,挂着阴森的笑容。此时,纪陵已经感觉不到恐惧,他木然看着面前被手机的白色背光照亮的暗色的身影,他像骨头一样细的手臂正从他的胸膛中拔出,手上握了一个跳动的物件。
好像是颗心脏。
纪陵在失去意识前,只看到这仿佛被定格的画面,鲜红的心脏在白森森的手中,孤单地跳动着。
……
巷子再次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巷口微弱的灯光照了进来。巷子的地面很干净,只有瞪着眼睛,失去心脏的少年躺在血泊中。少年的手无力的耷拉在身旁,裂了屏幕的手机短促地闪了一下就恢复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