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I南柯一梦

又一种胡说征文I出家

他和她并排坐在湖边的草地上。

湖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真是一湖碎玉般晃人眼。

他突然开口:“我将来,一定要出家。这是我的梦想。”

她脱口而出:“那我呢?”

“我六十岁再出家,那时候已经老了。”

“就是老了才更要在一起啊,你却要在我老了撇下我?”

那时候他们二十七岁。青春正好,岁月静好。只是她,偶尔会哭,独自一人时。

生病的孩子再次于夜半哭起来,她崩溃。坐起身,没有抱孩子,而是抱紧自己的双肩埋头哭起来。连续四天或是五天这样白天黑夜的连轴转,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负能量集装箱,一丁点火星就能燃爆。

他从隔壁房冲进来,一手抄起哭得眼泪鼻涕满脸的孩子。试着哄,却只换来更拼命的挣扎和哭泣。她突然就泄了气,自己抹干眼泪,平静接过孩子,在卧室里慢慢踱步。孩子慢慢平静下来,睁开眼睛,借助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打量自己的母亲,然后眼睛慢慢闪了几闪,合上了。

睡着的孩子呼吸均匀,面色柔和纯净。天使,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把孩子放回床上,她已经全无睡意,虽然头疼欲裂。

在她抱着孩子踱步的时候他轻轻的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便回隔壁房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他养的一只宠物狗。主人一个温柔的抚摸,宠物狗便会开心得原地打几个转。

大约是第七天,孩子康复了,她的生活终于稍稍正常了些,又是打足了鸡血的状态。那个周末,他和她带着孩子去公园散步,孩子在草地上跑,他们静静看着。他突然开口:“六十岁出家时,这小子二十五。”

她扭头看了看他。他瘦削的脸上波澜不惊,就是平平常常不经意的聊天,眼角的皱纹浅浅的密密的。脸颊有一点凹陷,嘴便显得有些突起。

她没说话,只是想起二十岁的他,板寸头,额前却留了一绺发,脸圆鼓鼓的,眼睛小而明亮,鼻挺,唇红。手长脚长,穿着难看的T恤和洗得发白的仔裤,阳光,多情,又略羞涩。二十岁的他说,嫁给我吧,或者我带你私奔。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我只愿余生的每时每刻与你共度。

她从不怀疑他的话。曾经的,和现在的。

她相信二十岁的他是真的渴望与她共度生命中的每时每分。她也相信他此时想要出家想要独自一人无牵无绊的真诚。

时光,是一剂药,药引不同,药效不同。他和她,拿到的是一种服了会痛的药引。

孩子摔倒了。抬头看看坐在不远处冲他笑的父母,用手撑起了身体,却不起来,只是固执地冷着小脸望着父母。

她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宝贝,过来,妈妈看看哪里摔疼了。”

孩子动作迅速地起身,向她颠颠地跑过来,一直冲进她的怀抱里。她笑着问哪里摔疼了,孩子只是扭在她怀里撒娇。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搂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去呵孩子的痒,于是三人便笑成一团。

其乐融融。他和她此时,三十七岁。孩子两岁。

四十岁生日那天,不是周末。但他晚上居然回来了,还带了一双深紫色的跑鞋。吃完蛋糕,她给孩子洗澡、讲故事、哄睡。走出卧室的时候,他正捧着手机笑。不,不要误会,他不是在和什么女孩子在聊天,他只是在看视频,那些各种微信群里转发的搞笑视频,实在是多到不胜枚举。

她觉得很疲惫。

他拍拍身边,笑着喊她坐在自己旁边。她顺从地过去,凑趣地看他的手机里夸张的表演,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他们相爱。曾经。或许现在也依然相爱。

当他轻咬她耳垂,仿佛二十岁那年时,她的心,似乎碎了。她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幸福。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房子里很安静。昨夜她是陪孩子睡的,还是睡在自己这里?他一时恍惚。却又懒得动,习惯性打开手机,发现才不过七点。

微信消息一个接一个跳进来,是他的岳母,问她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诧异,去隔壁房,发现只有孩子在床上甜睡。再仔细看,枕边有一页纸,随便地对折着。

他的心突然开始不规则地跳。缓缓捡起纸,打开,上面是她俊逸的字:“还是我出家吧。你辛苦了。”

他环顾着卧室,乱乱的没什么变化。打开平日里放证件的抽屉,他木然。抽屉里,整齐摆放着贴了标签的文件袋,标签上是她的字:“常用银行卡”、“半年未用过银行卡”、“户口信息”、“保单”……

她从未如此有条理过。她的不懂收拾,她的没条理,她的杂乱无章,一直让他深感不满。

她的身份证不在。她的手机却静静躺在抽屉里。

他的怒气升起来。明明自己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她怎么可以?明明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计划逃离一直渴望自由的人,她怎么可以?

在这样的怒气和不知所措里,他再次打开自己的手机。岳母怎么会知道?他又打开她的手机,她的朋友圈凌晨五点发布了一条信息:累了,也不想总是做那个被丢下的人。那么,这一次,我做“丢弃”的人吧。是只对她的父母和他显示的。

她离异多年的父母,竟然留下相同的评论:丫头,在朋友圈里发布这样负能量的信息不好。

他颓然坐在地板上,双手抱住头。她几乎从来都是顺从的,没有主见的。在她父母面前,在他面前。她曾经风轻云淡地,浅浅笑着说,因为我爱你们啊,所以我怕伤了你们,虽然你们从来也不怕伤了我。

她唯一忤逆她父母的一次,就是决定嫁给他。对母亲苦心规劝的眼泪,对父亲断绝父女关系的绝决,她视若无睹,也不争不吵,不哭不闹,只是那么安静的,把他从贴心贴肺的男友,一直等成丈夫,一个坚持做周末夫妻的丈夫,一个常常说要出家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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