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西泠秋拍会上,人们的目光最后聚集成一个亮点:只两个字,却拍出471.5万高价。这便是弘一法师的行书作品《放下》。可谓创造了中国藏品拍卖史上单字均价的巅峰。
这件小而精致的行书作品尺幅并不大,52.5cm×19.5cm,落款“弘一沙门演音书”。何以拍出如此惊人的价格?感觉有三个原因,一是弘一法师的名气,二是他的书法本身,三是"放下"二字的寓意。合三为一,一气呵成的结果。
搞收藏的人都知道,除了时间因素,还讲究藏品所依附的血统、人文、历史、艺术等因素,如皇家,贵胄,将相,仕大夫,社会名流等,以及一些历史事件等。综合体现在藏品的文化价值,史料价值,文物价值,人文价值,艺术价值等。弘一法师是清末民国的文化名人,大师,出身豪门,天资甚高,在日本留学时曾与鲁迅同窗,弟子若画家丰之恺,音乐家刘质平等。当然,弘一法师的名气,更来自他自身的光芒,并非借光。
在中国近百年文化发展史中,弘一大师,是学术界公认的通才和奇才。原名李叔同,出生于1880年,家里经营盐业和钱庄,时为天津巨富。作为生活在清末乱世的风流才子,最早将西方油画、钢琴、话剧等引入国内,且以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而驰名于世。遁入佛门后,洗尽铅华,苦修戒律,终又成为一代律宗大家。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这首创作于留学日本时的经久不息于世的佳作,道出了镶嵌于他人性里的苦闷,也似暗含了日后抛妻弃子而皈依佛门的绝尘之举。
1918年,几多争扎于乱世,传奇与矛盾夹击下的李叔同,在杭州剃度为僧,皈依佛门,法号弘一。当与他有着刻骨爱恋的日本夫人叶子伤心欲绝地携幼子从上海赶到杭州。抱着最后的一线希望,她劝说丈夫回心转意。然而,叔同心意已决,连寺门都没有让妻儿迈进。
“叔同——”
“请叫我弘一”。
“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就是慈悲。”
“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叶子无奈独对空门,黯然神伤。
终究,俗名的李叔同,从荣华富贵中抽身而去,决然挣脱名利情感的桎梏,甘愿埋首青灯黄卷之中。甘愿便古刹的晨钟暮鼓经声佛号,成为他心中最美妙的音色旋律。如此,曾经的李叔同,正式裂变成一名佛门,弘一法师了。
关于李叔同遁入空门的原因众说纷纭,其中当推其弟子丰子恺的“人生三层楼”之说,与其人格本性最为吻合:“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
是这样的么?对于一个“人生欲”非常强烈的人,在满足了“物质欲”和“精神欲”之后,再去探求人生的究竟,于是爬上三层楼去,做和尚,修净土。对于复杂这般的人生,真的可以作如此简单的推就么?
他在回答夏丏尊为何抛下妻儿的提问时说:“人世无常,如抱病而死,想不抛,也做不到。”如此说,如此做,人生也就不过如此了。
弘一大师在1942年,安详圆寂于福建泉州,享年63岁,在俗39年,僧腊24夏。 圆寂前夕他写下了“悲欣交集”绝笔。寥寥四字,无穷玄机。悲悯众生沉沦生死之苦,欣喜自己离苦得乐。如此这般清淡,人生就注定如此了吧。
半生繁华半世僧,无数奇珍供世眼,自是一轮圆月耀天心。这恐怕是对弘一大师一生最好的概括。
如此这般的人选,再去豪笔书写如此这般的"放下",应是再恰当不过了。当然,如此大开大合,大起大落,又大慈大悲之人,世俗的眼里,难免会有另个版本,就不在赘述之列了。
据说这幅字在“文革”期间还有个小插曲:当时遭遇红卫兵抄家,见此字说“放下”不好,欲要撕毁,藏家陆伯龙巧辩道,此匾应读“下放(下放劳动)”,竟免于一难。
呵,不懂书法,不敢冒然,却还是起哄于此了。但是,往底处说这两个汉字,总是认得的。所谓,世事纷扰繁复,人性悲催太息,能够拿得起又放得下者,少之又少,确非一日之功或者十年寒窗所能吧。
如此说来,"放下"之神来一笔,怕是非弘一法师莫属。由此,400多万的高价,绝非一时的热钱攻心,俗念遮蔽眼之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