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学校缺生物老师,那时我年轻,胆子大,好逞能,领导给几句好话,我就应了下来。
内容并不难,从细胞开始讲,我先看书备课,把课本上的内容自己先弄明白,整理好思路,再教给学生。不是专科老师,只能是照着课本内容讲,完全没有拓展和链接,在有限的课堂时间不断的重复课本内容,看起来考试成绩不差,其实只是讲了最基本的知识。认识到这一点是很多年后,我特意听了几位年轻人的生物课,同样的内容,底气和知识面是我当年没有办法给予学生的,好在那种误人子弟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对我而言,及其粗浅的生物知识也是新鲜的,自学起来相当愉快,不是太难,我能看懂,像学龄前儿童捧着十万个为什么。
我能画,从细胞开始,我就在黑板上画着讲,细胞大得很,清楚明了,一个一个位置再标注出来。讲到鱼的结构,就画一条硕大的鱼,那些我带过的学生很多都都还记得。甚至后来讲到心脏结构血液循环,黑板已经不能满足我的跨学科想法,我就把孩子们带到操场,画一个大大的人形,大心脏里是准备跑路的血细胞孩子们。
那时我的孩子也小,我备了课不浪费,回家再讲给他听,小豆子怎么发芽,树木怎么吸收营养,为什么寒冷地区人鼻子高,我一下子又变成百科妈妈,得意洋洋。
有一次讲到鸟的结构跟飞行的关系,解释为什么鸟类在空中拉屎这事,我说,你看,鸟可真是聪明,懂得轻装上阵,不像人,带着一肚子屎乱跑。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住在山里,能打猎的家长很多,见到野兔野鸡眼睛都是红的,胆子大的还能打到豹。小男孩嘴馋,也学着给自己找肉,很多人都有弹弓,粗铁丝弯的把,连着宽皮筋,天上飞的都是靶子。打下来的麻雀最多,他们在河边挖个洞,用泥巴糊起来烤着吃。我虽然在秦岭山里长大,却并没有见过大一些的鸟,不知道是不是都给炖了汤。
多年后搬到山外,反倒在院子见到了更多的鸟,孩子们都不打鸟了,也不会打鸟了。
一次春节前,我灌了香肠,那天中午阳光很好,我急着上班,不知怎么想的,顺手就把四五挂香肠移到了窗外。下午下班,刚回到家就听到从未有过的叽叽喳喳声,声音实在是太大了,壮观的像一场音乐会。我愣了一下,冲到阳台,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应该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镜头,它们一定是因我而来,因我窗外的香肠而来。我屏住呼吸,拿出手机开始记录,说无数只麻雀有点夸张,但是密密麻麻忽上忽下,盘旋在两栋楼之间,我确实无法数出它们的数量,我开始数大的,花尾巴的喜鹊,半空里盘旋着八只,每一只都很好看,扇动着大翅膀,露着白色的花纹,就在那个小小空间里舞动。
香肠都毁了,挂着的没有一个完整的,都被啄的遍体鳞伤,还有半截断掉的,对,楼下草地上不止有麻雀,还有流浪狗,他们在某个午后闲聊时,一定记得那个下午香肠微醺的味道。
我一点都没有心疼,是真的。事后当我乐呵呵的给大家讲这个笑话的时候,开心的我说,谁吃不是吃呢。
院子里树枝间经常有大的或小的鸟穿梭,飞起落下,自由自在。走在路上我总是抬头看它们,直到上星期,我才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危险。
秋日周末的河边到处都是晒太阳的人,搭着天幕,垒着帐篷,小孩子玩的高兴,大人也过上了家家,锅碗瓢盆的在户外忙着野炊。
沿河提一路开,终于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把车停好,只随身拿了水壶和两粒咖啡找一处坐下。秋天真好,暖洋洋的晒着后背,昏昏欲睡时,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对岸有人在钓鱼,看了半天,一条也没钓上来。
天空是蓝色的,又不是特别的蓝,像秋天的太阳,有温度,又不至于特别的热。呼啦啦的红叶轻轻的揺着风,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
这时远处飞来一只大鸟,我说,快看,那鸟真大,像海鸥。大鸟像听见了我说话,朝这边飞过来,越来越大,快到头顶时,我突然就想到了鸟拉屎这事,“可别拉屎啊”,我话音刚落,两缕白色的烟一样飘渺的东西就开始在空中盘旋坠落,线条拉的长长的,很好看,很浪漫的轻舞着,薄的透着光,厚的带着方向,趴的一声就落在了离我不足一米的地上。
大鸟飞走了,头都不回。我再次证实了我的破嘴开过光。
只是那两缕白烟,且让我称之为烟,已印在我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