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图书馆

孤独图书馆

如若不是留下几张影像,我依然会恍惚,我是到过这里的,我曾在她的怀抱里,睡去又醒来。我曾在这里望向远方,看着一个逝去的背影,泪流不止。

进入九月下旬,天气慢慢转凉了,身体已然能够感知到微寒。日子如海水般寂静的流淌着,秋天也就顺应着时节的变化,沿着水流的方向缓缓而来。

我在这如水的秋色里,怀着惦念许久的心情,走进了三联书店海边公益图书馆,也就是人们常常提起的孤独图书馆。有人随意翻动着手里的书页,有人戴着耳机听着音乐,有人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海。没有刻意的雕琢,一切的呈现就是最美好的样子。

沿着木质的台阶往上,寻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来。透过干净的落地窗子,可以清晰的看见海的轮廓。天是蓝色的,几片云朵散落于天幕之间,偶尔有船只驶过,给近乎静止的画面平添几分流动的姿色。海也是蓝色的,小孩子在认真地玩着沙子,大人们则对着镜头无防备地笑着,无意间飞过的海鸟,应和着窗内人的心情。我在想,人的眼睛到底可以看多远?一米,一百米,一千米,一个人的心里,还是直到海的尽头。

临近正午,留下来的人渐渐少了,我才得以拍下几张照片。穿白衬衣的小伙儿走过来,“姑娘,我看你拍了好几张了,应该够了吧,我们这是不允许拍照的。”他憨憨的笑着,那笑容里像是藏着什么难以言说的柔软。我跟他说了声抱歉,转头翻开一本诗集,集子的内页里写,最终诗人像孩子和诗人的孩子。不知被什么东西触动了敏感的神经,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最近思考了很多问题,关于活着与死亡,关于遇见与别离,也关于放弃与坚持。像是稀碎的生活里,亲手种下了一根坚硬的刺,时而把人扎得很疼,时而又忘了具体是因着些什么。但是我知道,那根刺始终在那里,我需要的是找到和它和平共处的方式,而不是千方百计的想要拔掉它。

这几天,时好时坏的情绪里,总是住着一抹月光。中秋的那场雨,从清晨落到了午后,阴沉的天空遮住了团圆的月色,却没有带走满地的悲伤。一阵刺耳的电话声传来,我从睡梦中惊醒。凌晨十二点半,月亮出来了,我站在路口,仰望了很久,心里重复着一句相同的话,但愿人长久。一个人在靠近死亡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身体撑不下去了,意识却还清醒着,应该会有很多不舍吧。如若是我,我一定希望那一刻牵着我手的人,继续好好地活着。

你问我,害怕死亡吗?我回答,我敬畏死亡。生与死本来就是生命的常态,没有什么好怕的,顺应就好。不过我倒是相信轮回这件事,所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无论以何种方式。

咖啡有点微苦,是我喜欢的味道。收到桃子的消息,还有几天她就要离职了,去往那个能实现她梦想的地方,开始全新的生活。很快她就会有新的朋友,很快就会淡化这边的一切。我已经想不起我们怎样遇见,又怎样熟络起来。星星点点的记忆,像年轮刻在了过往的岁月里。是她让我感知到了,精神上的血缘是怎样一种存在。桃子的梦想是蓝色的,像眼前的海水一样清澈明亮。这场别离祝福多过不舍,笑容多过眼泪,也就无所谓伤感不伤感。

到了一定的年纪,对遇见的期望值会不断降低,我不奢望自己会拥有那十万分的运气。别离就不同了,那是生而为人必须面对和接受的真实。我问寒小姐,你会离开我吗?她再一次被我无厘头的问题惊到。有过了一场撕心裂肺的疼痛,安全感会成为最难重建的东西,即便我了解那份爱有多笃定。

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我生而孤独,却意外收获了很多爱,这份信任让我焦虑不安。我眼里有光,却没有人知道,我心里下过一场怎样的雪。时间的磨盘不停的碾压,我们都活成了会隐藏情绪的大人,外表看起来永远相安无事,内心却早已溃败成军。有多少念念不忘,不再期待会有回响,就有多少刻骨铭心,最后变成一句轻描淡写。我知道,这些日子里,我心里的那道裂痕在不断的扩张蔓延,而我的灵魂从未获得过安宁。

从小到大,我们被灌输了很多看似正向的东西,你要坚持,你要努力,你要做正确的自己。然而什么才是正确的自己呢?从来没有人说过,你可以放弃,你可以转弯,你可以做喜欢的自己。世界上有那么多条路,你偏偏选择了最难走的那条,万物静默成谜,只愿有一份懂得与慈悲,属于未来的自己。

下午三点钟,光从顶部的孔洞里照进来,打在咖啡色的长椅上,打在寂静的书页上,也打在读书人的脸上。光线很细碎,很柔和,也很动人,世界安静的仿佛只剩下自己。这座钢筋水泥筑成的建筑,以最大的包容心接纳了我。在她的怀抱里,可发呆,可落泪,可将不堪和叹息全部丢向大海。

你说,这个地方会让人想到一个词,放下。我笑笑,不说话。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什么让我们如此疲惫,是什么让我们难以靠近内心的渴望,是什么让我们和自己的灵魂渐行渐远。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止是一部诗集,也或许,我们需要的只是一部诗集而已。

人在自己喜欢的事物面前,很容易看见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也很容易产生情感上的共鸣。孤独图书馆并不孤独,孤独的是我们自己。我不知道光,会从哪个方向照进来生活。我想,有些事情应接受,应等待,应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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