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念准备离婚了。

坐在出差返程的飞机上，吴雪念想小憩一下，脑海里却交杂出现很多，关于荼嘉凉的，关于陆臻的，还有四岁儿子陆思量的，她不仅烦躁起来，用薄毯盖住了头，似乎想打断这些，但是大脑却不听话。

荼嘉凉是吴雪念的师哥，吴雪念是荼嘉凉的迷妹。大学迎新晚会上，荼嘉凉一首陈百强的《一生何求》模仿的入木三分。低沉的嗓音很缓、很稳、很有质感的声音流入耳朵，用最细致入心的表达，在脑海里形成故事，不知不觉就如痛饮一盏陈酒，呛得雪念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一生何求\ 常判决放弃与拥有\ 耗尽我这一生\ 触不到已跑开\ 一生何求\ 迷惘里永远看不透\ 没料到我所失的\ 竟已是我的所有。

荼嘉凉那一刻在台上，如同不知何时种下的一刻忧伤的种子，在吴雪念心里扎根，然后随着她的成长，慢慢发芽，如同种子一般，长的枝繁叶茂。

后来，在一起的三年里，雪念一直觉得，荼嘉凉是个很酷的人，他比身边的同学都要成熟，都要来得更忧郁，所以才与众不同，让人念念不忘。因此即使他有时候会忽略她，不够关心她，但只要能够跟他在一起，雪念一直都会觉得很幸福。

其实读歌词，是不祥的：“没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是有多绝望，才能有这样的词，青春无期里又有多少的潜移默化。雪念大四的时候，早一年毕业的荼嘉凉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雪念，不要等我了！

这很酷，也很荼嘉凉，以至于吴雪念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到肝肠寸断，却对他怨恨不起来，荼嘉凉这个人仿佛是雪念懵懂青春时种下的种子已成毒瘤，再也割不去。

大学毕业那一整年，雪念像一个失去灵魂的人，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喝酒，一个人旅游，在夜里辗转反侧，在街头喝酒买醉，用很长的时间来修复受伤的心。

第二年，雪念顺从父母的话，与相亲对象陆臻结了婚。

陆臻是个不善言辞的男人，但是对雪念是无微不至的好，后来雪念生下了儿子，取名陆思量。不思量，自难忘。雪念被宠爱，被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平静如水的生活久久浇不息那些撕心裂肺的青春故事，多少梦回里，都是荼嘉凉唱歌的深情，亲昵的笑容，还有决绝的背影。

很多爱过恨过原谅过的人总是教我们，爱情平淡才是真，雪念质疑过，犹豫过，曾经那样深爱过，无论如何雪念都不相信自己的爱情归宿像别人说一直相信的那种。

所以，当荼嘉凉带着万分歉意，带着回忆，带着历经沧桑的浪子心回到吴雪念身边，雪念还是心软了。提出离婚的时候，陆臻难得发了脾气，坚决不同意。雪念毫不退让，甚至不惜绝食相逼。最后，还是陆臻先让了步，只有一个条件儿子必须跟他。两人谈好，雪念出差回来就去办手续。

对于儿子，雪念是心怀愧疚的，儿子出生以来都是陆臻一手包办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陆臻怕雪念睡不好，都是他陪着儿子睡小屋，等孩子饿了再抱给雪念。陆臻很细心，带孩子也比粗心的雪念强很多，慢慢地雪念也就操心少了，儿子虽然也粘妈妈但是比较起来，对陆臻更是亲近一些。

飞机上传来即将落地的讯息。雪念整理好东西，随着人流往下走，刚出接机口，就看到荼嘉凉已经手捧鲜花站在那里，如同多年前一样，无论多么拥挤的人群，雪念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荼嘉凉，一如当年。

荼嘉凉大步走过来，一把就把雪念抱在了怀里。三十几岁的雪念，那一刻好像时光往复，种种细数的过往和艰辛，都让雪念如鲠在喉。雪念闭上眼睛咽下了刚要涌上的泪，两个人相视一笑，手牵手往外走。

刚走几十米就看到陆臻带着陆思量站在远处，雪念不禁松开了荼嘉凉的手。陆思量也挣脱陆臻，向着雪念飞快地跑了过来，雪念一把抱住儿子，用脸亲昵的贴贴思量还有些凉凉地小脸蛋。

思量搂着雪念撒娇说：妈妈，我饿了，你能陪我去吃饭吗？雪念亲亲思量说：好！陆臻已经知道荼嘉凉，朝着他微不可见点了点头，然后上前接过思量说：就在机场的快餐店吃吧，吃完去办手续！雪念点点头：好！

陆臻抱着思量在前，雪念和荼嘉凉沉默不语走在后面。思量不住打量荼嘉凉，然后再看看妈妈。进了快餐店，陆臻直接抱着思量给他点餐，荼嘉凉示意雪念坐下，走上前去对陆臻说：一起吧？陆臻冷淡地说：不了，谢谢！荼嘉凉只好点了两份素什锦饭，两杯冰柠，给雪念端过去。

四个人，隔着一个窄窄的过道，仿佛是天涯海角。思量有些挑食，陆臻仔细给他挑菜里姜丝，把排骨的骨头去掉，然后看着他吃饭，自己的饭没有动。雪念看着陆臻，想起了过去几年，陆臻也是这样对娇气的她。雪念食不知味起来，荼嘉凉有些尴尬，匆匆吃了几口就说：我吃好了，出去抽支烟！雪念看着他走出去，发起了呆。

回过神来，陆臻已经把他面前的饭和热牛奶放在了她面前，陆臻还是那个冷淡的样子说：知道你不爱吃素的，吃我的饭吧，我没动。还有，胃不好，就别喝凉的了！思量也把自己的饭端了过来：妈妈，你说要跟我一起吃的，可是爸爸不让我过来！看着儿子委屈的眼神，雪念心里泛起了苦涩。

吃完饭，思量说什么也不跟爸爸在一起，一定要雪念抱，无论陆臻怎么劝都不行，好脾气的陆臻不仅发火，思量不仅啜泣起来：妈妈，妈妈，你是不是以后都不跟思量回一个家了？妈妈，你是不要思量和爸爸了吗？思量看见爸爸哭了，妈妈你原谅他好不好？

雪念我长叹一声，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撕咬着全身的神经，她把头埋在思量小小的身体里，紧紧抱着思量不禁留下眼泪来。思量着急了，一边抱着雪念，一边努力想伸手进去给雪念擦泪：妈妈，思量是不是说错了？妈妈，思量听话！妈妈，你不要哭！

雪念身体抖得像是一口经久失修的枯井，感觉自己眼泪瞬间淌了一脸。

过了好久，雪念抬起头，四周却一片漆黑，思量安静地睡在身旁，伸手摸摸脸，一片汪洋，打湿了大片的枕巾。一只手还在握着手机，微亮的屏幕上，还有几个字处于待发送中：陆臻，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