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小叔出了车祸,堂弟还不到四岁,婶婶哭地死去活来,奶奶也哭晕了过去,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的悲凉无法言表。
办完了小叔的后事,婶婶看着空荡荡的家,她不知怎么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她耳边还响着小叔说过的话,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小叔是去给弟弟买玩具的路上出车祸的,那天弟弟一直哭,一直闹,婶婶怎么哄也哄不住,叔叔就对婶婶说要带上她们一起去逛逛,婶婶说可以,抱着弟弟往外走时,弟弟不停地哭闹,婶婶怕弟弟受风就对叔叔说,我们不去了,你出去买,早去早回。
叔叔骑了一辆摩托车,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迎面过来一辆大货车,叔叔平时喜欢飚车,他已刹不下来,大货车将叔叔撞出去好远。
叔叔与婶婶是同学,他俩毕业后一起去南方打过一段时间的工,积攒了一些钱,他们在家门口做一些小生意,叔叔这一走,婶婶心灰意冷,她无法适应,抱起孩子,收拾了一下日常生活用品就回娘家了。
奶奶早上去看孙子时,发现叔叔家房门紧锁,二婶不知去向。奶奶就心里发抖,她怕二婶带着弟弟住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她虽然伤心难过,可谁要将她的孙子带走,她觉得那是在干刨走祖坟的缺德事,她决不答应。
奶奶急忙来到我家,当时爸妈和我正在吃饭,奶奶哭着说,大勇,梅梅将小涛抱走了,梅梅还年青,她将来如果改嫁,我们小涛可不遭大罪了,小涛在新家是个外人,人家欺负他怎么办?大勇,小涛是我们赵家的后代,我们可不能让小涛跟着别人改姓啦。奶奶边说边抹眼泪。
爸爸一听,当即放下筷子,说,妈,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交给我,小涛一定会带回来的。
爸爸是老大,比二叔大五岁,奶奶就生了两个孩子。
八几年的时候,国家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双职工家庭,每家只允许生一胎,再生就开除公职。农村户口的也不允许多生,多生要罚款,如果是三代单传家庭,头胎是女孩可以允许生个二胎。
我是女孩,我们家也可以生个二胎,但妈妈不愿意多生,她不想被罚款。为这事,奶奶没少抱怨,她说爸爸家无后,叔叔家有后,爸爸几次给妈妈提起说再生一个男丁,妈妈说老赵家有小涛,已经有后了。妈妈还说,生男生女都一样,现在男女平等。
其实在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宗族意识也很强烈,像二婶这种情况,她如果改嫁,赵氏家族的条件是让她放弃孩子,将男孩子留给大伯或小叔去抚养,否则,她就不能改嫁。
爸爸当即喊了几个家门弟兄,一起来到二婶娘家。爸爸说,干爹,干娘,弟妹年轻,往后日子还长,我们并不反对她改嫁,但她若将小涛带过去,小涛是新家庭的外人,也是一个拖油瓶,会成为累赘的。如果小涛由我带回去,跟着他大伯大妈一起生活,小涛的生活是稳定的,基本不会受外来事情的干扰,请干爹干娘劝劝弟妹,把小涛交给我,我保证会好好照料他。
小涛的外公与外婆来到婶子的房间,婶子正在照看熟睡的弟弟,外婆边抚摸弟弟边对婶子说,梅梅,你想过以后吗?你一个人拉扯个孩子不容易,你年轻,有资本,可以改嫁,但哪个男人希望你带着个男孩改嫁?他大伯诚心诚意要抚养小涛,你就把小涛交给他大伯吧。
婶子不同意,她拒绝了,她说小涛是她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能把他养大的。
爸爸见小涛外婆迟迟不出来,知道婶子舍不得孩子,爸爸就跪下了,说婶子什么时候答应他就什么时候再起来。小涛外婆见双方都很执拗,外婆犯了难,小涛外婆请来他们村德高望重的村长,请村长来主持公道。
村长来了,说,自古以来,骨肉亲情不可分,但外姓人进不了祠堂,入不得主庙。梅梅如果坚持不改嫁,那她就带着小涛一直生活下去,但若改嫁,小涛就成了外姓人,小涛是赵氏后人,理应归赵家抚养,长远看对双方都好。村长说,梅梅一时半会儿想不开,容她想明白了,梅梅会决定的。
一直僵持到后半夜,梅梅将小涛弟弟衣服鞋子全部整理好,捆了又捆,将自己的积蓄包了一个大红包放在小涛弟弟怀里,她双手颤抖地将小涛弟弟交到爸爸手里,嚎啕大哭,她哽咽着说,大哥,小涛就是你的儿子了,大哥请起,受我一拜。爸爸轻易不流泪,此时也有一股热泪涌了上来,他说,弟妹请放心,我和你嫂子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一行人连夜赶回,爸爸带回了小弟,一进门,妈妈就迎了出来,妈妈连忙接过小弟,小弟还睡地正酣,妈妈抱着小弟进房屋,高兴地说,小涛回家了,爸爸郑重地道,秀芹,要辛苦你了。妈妈说,刚好,一儿一女,老赵家的骨血嘛,我们要负责哩。
其实我家生活还不如二叔家,只有几亩薄田,爸爸与妈妈商议,开个面食店改善一下家庭经济。那时我七八岁,弟弟三岁半,爸爸妈妈也都二三十岁,他们就在村口开了一个馒头店。
爸爸妈妈每天早上三点就起床了,农村人早上起的早,面食店早上五点多就有人光顾,爸妈要在客人来临之前将面食做出来,他们自己从来不舍得吃面食店的包子馒头,但小弟从来吃多少爸妈从不心疼,我想要时,爸妈有时还凶我,让我回去。
我心里很不平,他们对弟弟明显比我好地多,但这念头只有一瞬便消失了,因为弟弟一叫姐姐我就忘了。
农人家的孩子懂事早,我初中毕业考上了中专,学的是财会,那年头学财会还包分配,我顺利分配进乡财政所,爸妈见人就笑,高兴地合不拢嘴。弟弟比我学习更好,他考上了省重点医科大学,弟弟毕业后留在了城里。
弟弟工作一稳定下来,就给爸妈打电话,不让他们再这么辛苦地开店了,说要接他们到城里来,爸妈很高兴,爸妈将多年的积蓄取出来,说给弟弟,让弟弟买房用,弟弟说什么也不要,弟弟说这么多年爸妈过地太累了,他会自己挣,爸妈的钱应留着自己花。
弟弟不仅刻苦钻研医术,还默默学习针灸推拿,弟弟工作五年后,成了康复科主任,弟弟的收入也提高了不少。
弟弟平时会给爸妈按摩,妈妈头疼他会用针灸来治疗,妈妈的头疼立马就消失了,妈妈欣慰极了,说弟弟是我们赵家的骄傲。
看到弟弟这么优秀,我也捡起了书本,这世上的银子,人们都想挣,但挣钱的路子,需要自已钻研。我对弟弟说,我想考个会计师证,弟弟眉开眼笑地打趣道,赵大会计师,考好了,要到城里去应聘,更上层楼噢。
爸妈一眼一眼地瞅着我们,爸妈说,兰兰一定能考上,兰兰自小就聪明。
我们这个普通的农人之家,由于爸妈勤劳上进,弟弟与我都互相鼓励,这些年,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
大家好,才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