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淅淅沥沥淅淅,女子撑一把伞。云白色长衣,灰银色云纹,暗金色龙纹若有若无,衣摆摇曳在浓重的水雾里却不沾湿。
雨声大了,噼里啪啦的雨汇成如许注流,女子青白云靴竟不似踏在地上,拴在檐下的铃铛零零落落的响,暗色的夜,重叠的影,唯有女子是瓦檐样鸽灰色的温柔,那伞半倾着,状似无意的挡了挡纤弱草木上的骤雨。
风声大了,哗啦啦的风卷起一地的叶,骤风忽至,似要折了伞,伞只悠悠一晃,风便支离破碎转带着平静下来。
从伞面向上望,雨珠成串了。
风一偏,她脸上有点凉,竟是雨珠落上双颊,然后冷雨沾湿了她的发……容己悠悠转醒。
第一章.命里几分天注定
容己手浸在凉浸浸的水里,提起湿漉漉的衣物用力搓揉。
忽而手上一疼,一点猩红水里蔓延开来,取出手来,上面正冒着血珠。是被木盆里粗糙不平的倒刺给刮了下。
容己的手……也不只是手也,轻轻一磕就会红肿,动辄流血。
“你莫不是轮回时本准备好去当金枝玉叶,却投错了胎?”朱槿不止一次这样笑话容己。笑话归笑话,他仍是要亲自看着容己上药的。
她是弃婴,被张家下人捡着的,张家可怜她,给她饭吃,让她平时帮忙打个杂就是了。
那天,院子里海棠花开的正好,虫声也窸窣可闻,雌雄莫辨的红衣少年郎斜躺在屋上,满院子的春花秋月都似在向他献好了。后来朱槿便常来,总是闲闲的看着她做事。
容己把木盆里的水近数泼掉了。正待要回去,朱槿从墙头翻下来,衣袂翩飞。她走两步,朱槿也走两步。
“朱槿,你莫不是要到我家喝茶?我家可没甚么好茶招待你。”容己朗朗。
朱槿顿了一顿,轻哼一声,“我是担心你被甚么‘蛇虫鼠蚁’给叼去。”
容己哑然一笑,“那倒奇了,有甚蛇虫鼠蚁可以叼我去?”“不去就不去。”朱槿转身就走。“别别别,朱槿,你到我住处坐坐也好。”红衣少年又是一哼。
绕过些许寻常街巷,近郊处有一间失修的旧屋子。它本是张家的,年久失修,张家也不甚在意。下人们平日在主子边伺候着,屋子虽与张家院落离得不远,却也不方便,于是与了容己。
容己已然满足,虽简陋,倒也落得清静。
朱槿在门前站定,“屋子好破。”“是你自己要来讨口茶喝。”容己一噎。朱槿凤眼一抬,气定神闲的开口,“最近不太平……”
正是谷雨时节,动辄下雨,屋子些许漏雨,又进了潮,也难怪朱槿不喜欢。
容己进了屋子,先沏了两杯茶。朱槿也跟进来,大大方方的打量着,屋子不大,简陋但干净,看起来常被打扫的。就几件必备家具,大小也就绰绰有余。
“这是什么?”容己再转头时,朱槿已拿了她的墨伞在手里把玩。她把茶水递过去,顺手又拿回伞,“我被捡到时它就在我身侧,当时他人以为是何奇物,细看不过一把伞,后来以为……便是信物吧。”
茶烟淡淡飘起,朱槿凤眼一勾,也不多言,一口饮下。“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来讨茶喝的吗?”容己眉眼舒开。“我正需要一个在你看来合理的动机,你这样端茶送水的替我着想也好。”朱槿嘴角往上扬,“我这样的脸,难道在别人那还讨不到一口水喝?”
容己无言,朱槿这张脸生的确实好,他有点脾气也没人会介意,美人孤芳自赏与他人何干。况且,平时她端不动衣物他总是先嘲笑一番,最后还是得他的出手相助。
“床头朝西,还对窗,真是不吉。”“呃?”“近日连逢阴雨,鬼怪作祟,房子又进了潮,你夜间莫要乱跑。”说着,朱槿结个掌印,屋子立刻干燥许多,潮气近数退去。
“诶,你这一手怎么从来没露过。”容己以往只看到朱槿挥手挪物,却再没见其他。“我不是耍戏法的。”朱槿眼眸眯了眯,“你没见过的多了。”
“好吧。”容己从他手里拿回茶杯,满不在意。朱槿也一下子消失了。容己知他不满,小孩脾气发作,要露一手显摆给她看,也就笑笑。
寻常般过了几日后,这天傍晚忽然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纸糊的木窗振振作响。雨水不要钱似的倾下,雨珠打在薄薄的窗纸上噼里啪啦的,窗外偶尔一道白森森的獠牙划过,张牙舞爪的,又隆隆作响。容己隐隐有些不安。
忽然雨声倏然而止,容己掌起一盏油灯,淡橘烛焰悠悠然左右晃动,掌上铜铁质的灯台锈出了棱棱角角,她轻轻的摩挲了两下,将之安在桌上。
她听到远处似乎有草木悉窣声。然而雨就哗啦的又倾盆而至了。随着一声惊呼,脚步声急急向这边,动静也越来越大。
容己伏在门案上细细的听。
紧接着,一阵惊慌失措的敲门声。
容己微顿,将门开了条隙。
门外一个年轻的妇人,发丝凌乱,豆大的雨点不留情的往她脸上鞭策,从如花似玉的脸上滚落。
容己垂了眼睑,便将门拉开让她进了来。
小妇人一进来,便福了福身,深深的唱个喏。烛光微漾,容己便看的清楚了。这妇人螓首蛾眉,肤如凝脂,乱发相衬,更显的楚楚可怜了。
“小娘子这是……?”
小妇人掩了口,低下眉,似是难以启齿,“奴家出来玩乐,不料下起大雨,便躲在亭子里,见雨停了,正是赶忙回家,却……急急惊扰,实属惭愧……”
容己眼光微转,露齿一笑,“自是算不得惊扰。”
小妇人看容己一眼,欲言又止。“小娘子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我想在这逗留一会儿不知……”她急急道,又掩了口“是奴家唐突了。”
“无妨,外面正下大雨,若将这样貌美的娘子赶出去却是我的不是。”容己松了一口气,替她倒了杯茶,正是朱槿先前用的杯子。
容己空中递茶过去,妇人正要接过茶,触到茶杯一刻却惊呼出声,“啪”的一声茶水溅落了一地,茶杯骨碌碌打了几个转。
容己一惊一疑,“是不是水温过高,烫着了?”妇人触了火似的将手缩回去,也立马顺着话接下去,做惊慌状,“都是奴家不小心……”
“无碍的,却是我的罪过。”容己眼底疑惑一闪而过,状似无意的道,“是哪家郎君如此有福气娶了如此貌美的娘子,让人生妒。”妇人听了一怔,确是喜上眉梢,咯咯笑道,“小儿可真会说话。”一时做娇羞状,也不答容己的话。
容己又问,“想必是桥东那丰神俊逸的叶郎君家吧?”妇人眼波微转,难为情的,支支吾吾的道,“正是。”
容己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