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徘徊了很久,我终于还是怀着绝望的心情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把自己推进室内紧张沉闷的气氛中。
厂长就象一座塑雕,直挺挺地坐在深栗色的笨重的办公桌后面。他的脸黑着,黑得让人觉得有一股凉气儿从脚底顺着身体直往上窜。桌上好象放有一杯茶,一盒烟,一迭报纸和一份材料。厂长没有喝茶,没有吸烟,没有看报纸,也没有翻材料。他直直地坐在那里,他是在等着我!
我是被厂长召见的。
昨天下午下班时,办公室小刘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明天上午八点正到厂长办公室”,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我当然清楚为了什么。一种不祥的感觉沉重地压迫着我,导致晚上只味同嚼蜡般喝了一碗稀饭,并且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烙了一夜晚烧饼。
我们厂长出身行伍,浓浓的眉毛成天紧锁着,厂里干部职工几千人,没有哪个不怕他。他的严厉军人作风使我们厂的管理也半军事化起来。
我深深地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改了那么一个小小的数据。我的行为大大超越了权限,严重违犯了厂里铁的纪律。按厂的制度规定,要想改动那个数据,必须打个请示报告给技术科,技术科审核后再打个请示报告给厂长,厂长亲自签字后才能改动。
我的一切可能都将败在那个改动的小小数据上!因为我超越权限这种目中无人的举动,很有可能在感情上伤害了厂长,这个能直接决定我命运的顶头上司,这才是令我不寒而栗的真正所在。我谨小慎微艰难地在厂长心目中留下的一点好印象,那即将分配的一套新房子,年终的奖金,甚至得到厂长垂青后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希望……这一切,将随着那个数据的改动,统统化为泡影!
“坐。”厂长钢铁般的声音向我砸来,砸得我如梦初醒。我机械地动了动,不知怎样把屁股放到了桌边的木椅上。
“根据制度,你的作法是错误的,”厂长钢铁般的声音在轰鸣。
我差点没从椅子上瘫下来,
“而我们的制度也有缺点”,钢铁般的声音继续轰鸣。
我的大脑似乎出现一片空白。
“所以,你的作法实际上是正确的。你使我们厂避免损失三十多万元,我代表全厂干部职工感谢你!”厂长站起来,把手伸给我。
我的手被厂长的一双大手紧紧握着。我忽然觉得厂长那双大手事实上很温暖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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