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喜欢锅
我妈对锅的热爱已经到了痴迷的地步,家里摆着大大小小的锅,当然还有不少还没拆封的,我妈每周末都会把家里的锅统一刷一遍,再往里倒上点油,美名其曰“养锅”。每次逛街总要去超市看看有什么新锅上市,还没等导购小姐为她介绍,她已经开始上手了,边摸还边感慨“真好啊,这比家里的锅好多了”之类的话,在导购小姐一脸欣喜以为又一单生意做成的时候,我和我爸只能默默把她拉出去,并且还要伴随着“你干什么你”“看看怎么了,家里就缺这么一个锅”“好啊,你现在向着你爸不向着我了是不”和路人的注目仓皇走出去。
前几年跟我妈去姥姥家玩,村子里来个打着某著名通讯公司名号推销手机的,村支书在广播上让每家每户都派一个代表去听“讲话”,我妈领着我弟搬着小板凳坐在最后面,那人唾沫星子横飞地介绍手机多么多么好,今天只带来了一百部云云,我妈听的昏昏欲睡,但在听到推销员说“买了这部手机我们送两个市面上刚推出的锅”后她两眼放光“噌的”一下站起来,眼神真的可以用“绿的发蓝”来形容。后来推销员带来的一百部也没都卖出去,反倒是我妈,一手拎着一个锅,满面风光地给街坊邻居打招呼。后来我爸下班回家问我妈买了什么那么高兴,我妈眉飞色舞的给我爸展示她买了两个多么好多么好的锅,我们可以用这两个锅干什么干什么等等,至于手机,她压根就忘了这件事。
听姥姥说,妈妈小学五年级脖子处长了个血管瘤,而且由于肿瘤位置特殊,有可能引发败血症,情况很危险。庄稼人是最扛不住天灾人祸的,烈日下弯了一辈子的腰再也直不起来了,犁钩似的皱纹堆叠在一起,浑浊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没有什么比得上儿女的性命。姥爷牛羊都卖了给他的小女儿治病。休养了两年之后妈妈的病终于痊愈,一贫如洗的家里也负担不起上学的开销,妈妈便待在家里做些家务。最要命的是做饭,因为家里穷食材又少,妈妈只好每天早起去挖野菜,她心里是有愧的,我妈的少年时期就在怎么变着法的让家里人吃的好中度过。
一般有家庭聚会,掌勺的那个永远是我妈,一大家子在外面谈笑风生,她则在厨房和鱼肉为伴,表嫂看她辛苦想帮忙,我妈把她推出去说“你们聊天去就行,厨房油烟大”连着炒十几个菜跟玩似的。去亲戚家做客也一般是我妈做饭,做完了之后我妈还要说声你们家的锅多好用多好用,做出来的饭都这么好吃。回家也要说那谁谁家的锅太好用了,不像看亲戚,倒像看锅去了。
我高中离家远,高三的时候时间紧,有时候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出不来,那时候我看见有同学的妈妈给同学送饭,同学三餐都能吃到家里的饭,心里好羡慕。给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大哭“别人的妈妈怎么能给他送饭你为什么不行”“你一点都不疼我都不理解我”。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第二天她骑车两小时给我送来午餐,还埋怨自己饭都凉了,直到高考风雨无阻。高考前三天大家都回家住了,她如临大敌,每天想着就是做什么饭,我爸说已然疯魔。后来到高考那天中午回家我看见餐桌上摆满了菜,我爸说从我走了之后她就诚惶诚恐,抱着她为了我高考买的那口“贵锅”乒呤乓啷开始炒菜,还让我爸去菜市场买了条新鲜的活鱼,又亲自骑着电动车去十公里外的“独一味”买了我爱吃的手工馒头。后来我姨听说了这个事把我妈骂的狗血喷头,说她一点不懂科学备考合理膳食。我爸说其实我妈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研究怎么科学备考,只是怕我口味多变有不爱吃的,我妈活了这么多年,终于也参加了次“高考”。
我高考考的并不好,成绩出来了躲在房间里郁闷,觉得世界亏欠我的感觉,那个时候每天只吃一点点,满脑子被放大的恐惧和当初班主任洗脑似的“高考决定论”绑架了。我妈每天让我爸把她做的饭端到我房间让他开导我,让我弟天天抱着本笑话集在我屋里给我讲蹩脚的笑话,这爷俩太烦人,所以我终究没憋出抑郁症来。被我弟拉着去外面玩完回家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抱住她,我知道她自责没照顾好我。那本笑话集都是她一点一点抄下来的,歪歪扭扭的字像小学生写的。我回头看她,她泪如雨下。
异地求学最想念的就是妈妈做的饭。听我爸说我不在家我妈好像对锅和做饭没有那么狂热了,不过经常说等我回家要做什么什么菜,我爸又气又馋。十几岁开始承担起一家七口的饮食责任,只想在贫瘠岁月中为家人多谋点温饱,二十岁嫁为人妇眼中只有爱人和孩子的喜好,在窝头野菜中成长,又在锅碗瓢盆煎炸洗尽铅华,锅中流淌着的是默默付出的岁月。小时候家里穷只有一口锅,我妈一直想如果能再有一口锅是不是就可以做点好吃的,是不是我就可以早点吃饭不用每天上学都迟到挨老师的骂,我们要多一个锅啊多一个锅啊。家庭主妇又如何,家务已然成了职业,油盐是她的柔情,糖醋是她的密语,她们所做的,每一件都是饱含深情的艺术品。
愿岁月厚待每一位母亲,愿每位母亲母亲节快乐,也希望每位独在异乡的踽踽独行的游子笑忆妈妈的锅,妈妈做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