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先往回倒10年,记得六年级的我,趴在作文格子簿上歪歪扭扭写下,2020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人类不用走路,人行道在天上,轻轻一滑,就可以到达十公里以外的终点。”
等到时间真正走到2020年,很多二线城市还在修建地铁,厦门地铁塌陷。上海的地铁时不时故障,奇怪的量子力学速度教学生闭着眼睛看书。
我开始往更久远以前看,曾经有200年历史的村庄、1000年历史的村庄是什么样子的。
我的村子,是福建东南地区的某个村落,这里以姓氏为聚落,围绕祠堂这片土地冒出很多类似的村子,都保留一个特点,注重家庭亲属关系、宗族祠堂崇拜。
我生长的村子
改革开放后,很多福建人下海做生意.。几十年后,村子里开始建起小洋房,仿照欧洲的建筑风格,又保留着传统习俗的宗祠祭祀和生活方式。我称这样的建筑为“第三代房屋”。
百年历史的小村落,现在有点不伦不类,低矮破旧的砖瓦房,那是改变乡村生活奔小康的第二代房屋,拆掉第一代小木楼,盖起第二代砖瓦房,再推掉、扩大土地,盖起第三代欧式小洋房。农村生活不逊色城市生活,到了2020年,我想村庄会变得更舒适、更现代。
那我们还有传统村落吗?我们还需要传统村落吗?
少数民族村落
今年3月份,我前往大理宾川县鸡足山底下的宝丰寺村,这里是傈僳族、白族混居的村落。在第一次走进少数民族村落的我眼中,这里是不同于旅游景区的平静,说着听不懂的民族语言、穿着从未见过的民族服饰、住着带有民族特色的房屋。保留着浓厚的民族氛围,也不逊于城市的舒适生活。
清一色的矮平房、粉色的墙面、每面墙上都绘着的图腾;白族的房屋则是很鲜明的照壁天井,门口檐角高飞。这样的图腾代表着傈僳族的民族精神,从前打猎离不开的弓弩,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火塘,房屋上绘制图腾,代表着勇敢无畏、家族兴旺永不磨灭。
朋友说,这个村子汉化很严重了。
被风吹走屋顶的房子
我们住在花姐家,她家是公路边上的一座三层楼板房,一楼开了一家农家菜馆,二楼三楼租给附近打工的人。
板房的材质就是平常我们建筑工地旁边,建筑工人住的蓝白色板房。
花姐告诉我,前两天,刮了好大的风,屋顶被吹走了,昨天才修好。
晚上睡觉时,一阵阵冷风拍打窗户,我和朋友一度担心,夜里屋顶会不会又被风吹走。
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下真的是以天为被了。
傈僳族传统房屋
第二天,花姐带我们去看她家的老房子,80多岁的公公住不惯新屋,还住在老房子里。
从村口爬到半山腰,我们气喘吁吁,一座土房子陡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低矮的黄土墙、黑色的瓦片,我以为走进了博物馆。
年迈的老爷爷还穿着传统火草布做的衣服。他看着我们来家,有些手足无措,嘟嘟囔囔说了一句傈僳语。花姐解释,公公说家里太乱了。
我们摆摆手赶紧说,不要紧不要紧。
两间土屋,一间是厨房,一间是放杂物和睡觉的地方。院子里有一条白狗,冲我们直嚷嚷。而屋后是一树盛放的杏花。
傈僳族是典型的直过民族,解放以后,从原始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这样断层式的发展,会造成一些文化隔离和生活不适应。
老爷爷在老房子里还遵循着古老的傈僳族生活方式。
厨房里,没有灶台,只有火塘。象征着家族永远兴旺的火塘,是不可被玷污的。屋顶上挂着熏猪肉,灯泡电线从房梁垂下,满是黑色污垢。搁在以前来了客人,是要在火塘边招待客人,吃肉饮酒,唱歌吹口弦。
老爷爷蹲在火塘边,挑弄炉灰,有些局促。花姐拉着我们去另一间房,指着一个簸笠说这些都是公公去山上采的草药还有麻籽,你们尝一尝。
下山的时候,花姐给我们讲傈僳族“忙垄王金”的故事,传说,当洪水泛滥,世界末日,“莽垄王金”就会升出地面,拯救所有的傈僳人。
当年傈僳族人到底遇到什么样的灾难、“忙垄王金”到底是什么,已经很难追寻。
花姐家帮工的18岁侄子是肯定不知道的,传说故事不如手机里的王者荣耀。他烫着一头金色的头发,等我吃完饭收拾碗筷。疑惑的我还偷偷问花姐,傈僳族的男孩子都要在家收拾碗筷吗?
花姐笑笑说,他是我妹妹的儿子,在我这里帮工的,但是傈僳族的男人都是很勤快的。
在鸡足山脚下的傈僳族一边丢掉传统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一边努力在保护自己本民族被遗忘的文化。
花姐一开始开农家菜馆,就在廊下摆了一台织布机,没客人的时候,就坐在廊下织布。傈僳族传统的火草布,每年七八月都要去山上采火草,火草背面的白色纤维是织布的原料,结合麻线、棉线能制作出耐磨、美观的傈僳族传统服饰。
因此傈僳族流传着做火草布时的傈僳歌谣,在火草收获时期唱响整个鸡足山。
后来,我们拿着傈僳族的火草布找到苏州大学的教授,希望能够为傈僳族火草布进行附能创新,而教授说了一句,这是他们本民族自己要丢掉的东西,为什么要我们去帮他们捡回来?如果自己本民族都丢掉了,我们再去找回来有意义吗? 这是历史淘汰的必然性。
我很想反驳,却很无力。是的,目前大部分情况就是这样,少数民族村寨为了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不得不离开村庄,外出打工,在接触新的现代生活后,很多年轻人不愿意再回到落后的村子,继续守着死板的习俗文化。
花姐最近的朋友圈更新是一段她发在快手上的视频,她穿着传统傈僳族衣服,坐在织布机前,配文是:我多苦多累也要开心下去。
脑子里响起她爽朗的笑声,以及最后一晚,她给我们唱的歌:远方的客人,欢迎来到傈僳族。
我们的传统村落在消失,传统技艺确实面临着无人传承的问题,这是历史淘汰的必然性么?但是仍然有这样的人一直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