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总是骄傲地独自前行。很快的，就到了开庭审理小月这件案子的时候了。

法庭就在镇中心的那个政府大楼里面。这个大楼虽然不大，却也五脏俱全。小镇的公共机关除了警局是另开炉灶建在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其余的职能部门几乎都在这里。而法院自然是这里的重点部门。

这个案子虽然不是什么杀人大案，但在猛兔镇却已经声名鹊起。只因这个案件令到羊堡的管家自首，造成了极大轰动，就像母猪上了树一般令人惊叹。

早早的，便有许多人来到了小镇办公大楼前面的广场上，他们不惧严寒，在冷冽的风中谈笑着，守候着，等待着这次开庭事件的重要人物们到来。

屋顶上残留着一点点的雪，将那屋脊装点成了白色的一条杠。这个山中小镇的天气还是那么寒冷，十来天前下的那场大雪还不愿完全消融。东方，一轮红日正冲破了远方大山的阻碍，跳了上来，展开了一天的旅程。金色利剑刺破了天空中的薄云，来到了小镇，也刺破了广场上的几棵大树，将金色的剑光留在了谈笑风生的人们身上。

“怎么还没有来？”

“看这时间也该快了，别急别急！”

看热闹的人有些着急，一个个伸头缩脑的，哈着白气，不停张望着来路。大多数人看向后山羊堡的方向，那里今天将迎来本镇的重量级人物——克鲁斯－羊。大家相信，这位本镇的主宰式的人物定然会带着他的管家到这里来接受审判。

人类对于黑暗强者总会有异常敬畏的心，便是他扇了你一耳光，可能也会呵呵傻笑，并把这种害怕转化为一种崇拜来麻醉自己。想必小镇上许多人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傻笑，只为迎接那个人的到来。

医院里，小月呆呆在站在床头边上，看着自己的母亲收拾着东西。因为今天，她们就要离开这里，而且要作为原告去法庭上控诉那个罪犯。

她的脸上没有惊喜，充满的只有麻木，似乎这几个月的经历已经消耗光了体内所有的热情，只剩下躯壳。她用手掰着牙齿上的钢丝牙套，这个动作自从早晨起床后，就一直弄着。她很努力地想要把那个牙套掰下来，瘦小的套在衣服里的身子稍一用力就会摇晃，像是站不稳。

“孩子，你没事吧？”父亲李前程也是早早到了医院，正帮着收拾。

小月没有搭话，仍旧固执地掰着她的牙套，牙套看上去似乎松动了些。

能干的母亲已经把所有的物品都打成了两个大包。她看到小月的样子，不由得叹道：“唉，这孩子，也不知道心里一直在想什么，一大早的开始就在掰自己的牙套，一点都不消停。南宫警官告诉我们，八点半会来接我们去法庭，还有十来多钟就到时间，我们还是赶紧准备准备吧。”

李前程摇摇头说：“也没啥准备的，该整理的你已经整理了。”

“不。”王秀枝说了声不，大步走进了洗手间，随着水声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条冒着热气的湿毛巾来。

她走到女儿面前，伸出左手按下了小月掰牙套的手，然后右手撑着毛巾仔细地抹去了小月脸上的几点脏痕，也不知掰牙套产生的口水痕还是泪痕。随后又把她的手仔细地擦了又擦。

“月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害你的人就要被绳之以法，就要坐无数年的牢。这样的好日子里，我们应该高兴。你不能邋遢，要干干净净地站在法庭上让所有人看。而且，你应该笑一笑。”

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这笑是欢乐的，但欢乐是暂时，很快就成了苦涩的。因为她笑出了泪，只得用手上的毛巾去掩着眼。

此时，对面的小月也咧齿笑了一下，露出了有些松动的钢丝。喉咙里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月儿。”

听到了那声咕哝，王秀枝停止了抹自己的眼泪，保持着笑容问。但小月没有回答，依然麻木着一张脸，双手又要去动那牙套钢丝，被母亲给按了下去。

这声微不可闻的出自喉咙的声音，李前程大概是听清了，或许他是猜了出来，所以他仰头，眼中有泪光闪烁，然后长叹了一声，低下头来，仿佛把那溢出的不快用这动作甩掉了一些。

“嘀嘀——”

门外的汽车鸣笛响起，警灯闪烁特有的光也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南宫燕几乎一夜没有睡觉，所以她半个眼球上都是血丝，但她的精神是异常亢奋的。开庭时间的前夜，她没有回家，而是留在了警局里。

上半夜，她抽烟喝酒，看着眼前的一个文件。文件上印着一个头骨，正是她在那个暴雪之夜闯入羊堡得到的头骨照片。而照片的下面，是关于这次头骨DNA检测报告。上面写着：本次送检的头骨样本经检测，DNA序列与对照样本相似度为99.99%，可认定此头骨与对照样本为同一人所有。

这个报告是周畅在傍晚时送来的，他一拿到手就直接送到了南宫燕面前，然后拍了拍她的肩，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老杜看到她不停地抽烟喝酒，曾经想过来问候一下她，结果被她挥挥手给打发了。老杜虽然知道她心里必然有事，但他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两分钟就回自己房间去了。他知道，这个女人比自己强得多，她不开心的事自己未必帮得上忙。

下半夜，老杜被一阵拳击沙袋的声音惊醒，声音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到最后，似乎那击打沙袋的人再也没了力气才算停歇下来。那是隔壁的临时练功房传来的。

南宫燕趴在卫生间里不停地呕吐着，痉挛的胃不停地收缩，将那些酒精混合着胃酸的怪味儿送上喉咙，异常难受。她知道，这是自己吸食了烟酒，又无节制的剧烈运动造成的。

身体虽然痛苦，但精神却持续地亢奋，毫无疲倦的感觉。她吐完后，坐在卫生间地上抽了一支烟，然后认真地洗了一个澡。天，很快就亮了。

“来了来了！”

人群一阵欢呼，仿佛看到了英雄归来。远处，羊堡方向的公路上驶来了三辆车，前后两辆宝马X5，中间夹着库里南。三辆车的黑色漆水锃亮，足以映出人脸，所以这一路驶进广场，投射在车上的树木残影不时变幻着，如那印象派的画，美丽却有些诡异。

随着车的前进，人群在散开，很快便把广场上一大片地给空了出来。三辆车滑进了停车位中，两辆黑色宝马越野车的车门打了开来，出来八个穿黑色西服的大汉，站在库里南四周，围成了一个方形的圈。

紧接着，有人上前打开了库里南的车门，一个面容瘦削冷峻，身材高挑健壮，且又帅气逼人的男子走了出来，这是克鲁斯－羊。另一边的车门打开，出来个山羊胡，是那个老羊倌。后面，还下来一人，手中擒个皮包，文质彬彬的，应该是律师之流。

人群突然安静了一下，他们看着微笑着的克鲁斯不断挥着手从眼前走过。然后，他们开始傻笑着，尽量展示着自己的善意，看着他在一群黑衣保镖的簇拥中走向了镇政府的大门。

大门口，胖胖的牛副镇长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将克鲁斯－羊一行人迎了进去，点头哈腰，尽显媚态。

汽车还在陆续地开进来，停到了广场的停车位上。但所有司机看到这三辆车有黑衣人站在边上守着的车，都很有默契地将自己的车停在了远处，尽量远离。所以，这里又出现了昔日酒吧门前，猛兔广场上的那一幕停车场景。

一辆闪着警灯的红色轿车却打破了这个魔咒般的场景。它飞快地开了过来，然后一个大甩尾，直接将车滑到了库里南的边上。车边的黑衣男想要阻止，却被那红色轿车一往无前的气势给吓得退了开去。

人群再次安静了一会儿。警车门打开，南宫燕下了车，轻蔑地看了一眼那退开的黑衣大汉。然后她打开后车门，小月一家三人也下了车。作为本次的原告兼受害人，他们也将出席这次庭审。

目光唰的一下就聚焦到了这些人身上。南宫燕昂首挺胸，杀气腾腾地在前开路，而小月被这突然出现的目光惊吓，脸上包着骨的皮动了几下，但随即又恢复了麻木的样子，空洞无神的眼扫过人群，跟着南宫燕走去。身后，老实巴交的父母低着头，疾步跟着。

“就是她，就是她被……”

人群突然爆出一声不和谐的声音，但随即被南宫燕狠狠地一瞪眼给吓了回去。她如凶神恶煞般带着杀气前行，镇住了这群想要说三道四的吃瓜群众。直到她们进了大门，消失在眼前时，广场上才响起了一阵阵议论。

“伤风败俗，这个女孩子真不是个东西。”

“小小年纪，竟然就被男人睡了，长大了还说不定睡多少个男人呢！”

“我看她啊，这辈子都没脸……”

诸如此类的话，却是一下子爆发开来。当然也有些为小月叫屈的，只是声音太少，很快就淹没掉了。

又有几辆汽车开了进来，其中有一辆奥迪A8。停好后，一对夫妇下了车来，笑着向大门走去。他们是作为今天的陪审团成员来参加这场庭审的，同时开车来的还有十来位一起组成了这个陪审团。

这些人，都是猛兔镇的精英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