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爸爸是政府的,难怪能进来。”几个护士在一旁小声地议论
“长的挺标志的。”
“是啊,你别看科室的男医生们眼都直了。”
”谁呀?“林舒梅凑过去问。这时,一个女中音从背后传来。
“舒梅,小冯就交给你了”护士长领来一个娇小的女生,大眼睛,小巧的鼻子,樱桃小嘴。
”小冯,林舒梅护士在院里十几年了,跟着她你能学到不少东西。”
“林老师,我叫冯丽丽,以后多多照顾。”
林舒梅一时没反应过来,来实习的护士会跟着有经验的护士学习,在她手下干活。
“好的,放心吧护士长。小姑娘长的好看哈。”
冯丽丽低头一笑,她穿着时尚,淡粉色短袖,白色短裙。
林舒梅露出客套的笑容,感慨20出头的女孩就是好,想穿什么穿什么,而且这个女孩家境一看就很好。
护士长把林舒梅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跟她说:“舒梅啊,我明年要退休了,妇产科的护士长我看你最有希望。”
“啊 ,护士长还那么年轻,还能干个五年八年呀。”护士长被夸地笑出鱼尾纹
“哪还行,儿媳妇要生了,我要照顾孙子啦。”
两人挽着手边说边走,“到时候,我会跟院长大力推荐你,你看你,业务能力又好,同事关系也处的比我好。”林舒捂着嘴,再拜拜手,动作夸张,“可别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还谦虚,大家工作那么年,好姐妹了。”
“那真是谢谢护士长了。”
林舒梅心情大好,随后领着小冯参观了一遍科室和病房,“以后要勤快点啊,护士学校你的成绩还可以,真的做起来,很多突发情况课本是不会教的。”
“好的,林姐。”
中午午休前,不忘跟要好的同事对新来的几个实习生评头论足一番。
林舒梅忙活到了下午,想着提前下班去菜市场买半只鸡回去加菜,这时,电话响了,其他人都在手术室和病房,她去接起座机电话,
“喂,我找林舒梅。”
“我就是,您哪位?”
“妹妹,是我,大哥。”林舒梅大哥林海的声音似乎很着急,
“怎么啦?”
“出事了……老爸老妈……”林舒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别急别急,好好说。”
“唉呀,我上午回乡下,发现两个老人不对劲,在电话我也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你快回来。”
“ 他们是怎么了?摔跤了?受伤了马上得送医院。”
“不……不是,他们好好的,不是,他们没有受伤,好像是……傻了。”
“啊?傻了?你开什么玩笑?”
“真的出事了,你先赶紧回来一趟吧,我打电话给林港了。”林海没多说。
放下电话,林舒梅感觉浑身一股惊恐的气流窜上到头顶,连忙跑去交代工作。
回家收拾一下,走前不忘在饭桌上写好留言条给陈进升和女儿。
坐上大巴,上车马上吃了一颗胃药,林舒梅很害怕做这种长途大巴,刚上车就不自觉捂住嘴巴,一股子很闷的气味扑面而立,带着一种催吐的味道,像是打开了一个在高温下闷烤的密封箱,林舒梅忍着胃的翻腾,脑中不断地猜想父母的情况,最后颠簸到半昏睡。
一路颠簸,半路塞车,司机踩刹车踩到脚酸,两个多小时后到达一个很小的车站。一下车,迎来一群摩的司机,用当地的白话叫唤着:“搭车吗?”“去哪里?”,不停地向乘客招手。
林舒梅招了一个摩的,她用乡音开口叫了价钱,态度强硬不让司机抬价。夕阳随着一路飞驰落下, 几个生产大队聚集在糖厂附近,那是她生活了20年的地方。
一排平房挨着,林舒梅下了车小跑到家里,打开门看到大哥林海,弟弟林港坐在客厅,
“爸妈呢?”
“在房间里,你吃饭了吗?”林海关心地问,
“嗯,没有,我看看他们。”转身到房里,71岁的林建国坐在林舒梅的书桌旁,“爸,我回来了,你身体怎么样了?”林舒梅走上前,林建国侧身过来看到她,头顶稀疏的灰白色头发,长脸高鼻梁,他眨眨眼睛,厚厚杂乱的眉毛,像是大毛笔写出来的一捺。
“大姐你是谁?”
“你叫我大姐?我有那么老吗?”
林舒梅仔细查看父亲,身体完好无损,她伸手轻轻扒了林建国的右眼看了一下,老人歪头躲开。“妈妈呢?”林舒梅问,林建国看向里屋,王秀娟好像在整理衣物,她走过去,见床上铺满了衣服,
“妈妈,我回来看你了。”65岁的王秀娟, 她穿着有点泛黄的白衬衫,但没有褶皱,袖子挽起半个手掌宽。
“舒梅,爸妈他们……好像不记得事了。”林海走进来,他梳着油头,嘴巴不大但灵活,三个孩子里,他最会说话,穿着银灰色的西装裤,白色仿丝翻领短袖上衣。
林舒梅疑惑地看着林海,她扶着妈妈王秀娟的肩膀,“妈,我是舒梅啊,你女儿。”
老人转头撇了她一眼,咧嘴笑了一下,把一件叠好的衣服拎起来,又铺下去叠,
林舒梅急的再问了一遍,“妈?妈,王秀娟,我是林舒梅,你女儿啊,我都不认得了吗?”
林舒梅强硬掰妈妈转身,王秀娟想却甩开林舒梅,“还很多衣服都没有叠好,你们跑去哪里了?又在外面玩的忘记回家。”
“舒梅,我们出去说 。”林海拉着林舒梅出房间,她看了一眼父亲林建国,林建国依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墙上的挂画。
“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林舒梅迫切地问。
“我前天回来一趟,一大早就出去找生产大队的人办手续,晚上回来发现他们把厨房弄的一团糟。妈用柴火烧开水,把锅烧穿了底。还好我赶的及时。爸在甘蔗场一直干活也没有回来,我就去甘蔗地找他,把他带了回来。”林海在回忆昨天的事,
“对了,跟老爸打牌的李叔叔说, 前两天老爸去镇上取两个月的退休金,然后钱被人抢了,他还傻傻愣着,旁边的人都看见了。”林港说道,林港是最小的儿子,25岁的年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一张娃娃脸,浓眉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很少能安分下来。
“什么?被抢了钱,他怎么也没有跟我们说。”林舒梅又气又不安,“那他们昨天都没吃饭啊?还有什么症状?”
“上两周我回来了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昨天她就开始把箱子柜子的衣服翻出来,拿去洗了晒了,我叠好她又翻出来,妈硬是跟说我她的衣服被偷了,说要找。”
“爸妈到底得了什么病?不会是煤气中毒吧?”林港插了一句,
“不可能啊,煤气他们很少用,一直烧柴火。”
“我发现他们不对劲,马上打电话叫你们回来了。”
林舒梅生出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可能是,脑部的问题,明天要送他们到市里检查。”
“唉,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这半年我一直在忙,过年要准备好几桌年夜饭,这段时间饭店又接了好几次婚宴的酒席。” 林海在另一个市——常钦,林舒梅家、父母家三个地方都挨的挺近,他在当地的一家饭店当厨师,下了班就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陌生人不会联想到他是个厨师。
“爸妈每天都去甘蔗地种甘蔗,爸的身体一直很硬朗,我给他买的白酒他还喝完了。”林港说,他脱了牛仔马甲放在沙发上,扯了一下吊扇的开关绳子,风更大了。
林舒梅进房间跟老人说话,他们没有一句话是正常的回应,爸爸不记得自己今年几岁,妈妈还算好,记得自己的出生年份。她拿出行李箱收拾两个老人的常用衣物,准备明天就带他们去市里的医院检查。
两老睡了之后,三个人坐在饭桌。
“我看爸妈应该之前就有病兆了,不能让他们在乡下住了。”林舒梅说,
“是,他们需要有人每天看着,呆在这太危险了。”林海看了一眼舒梅,欲言又止。
“小弟,你还在常平县的龙兴镇上班吧?”
“你说那个餐具加工厂?我,我不干了。”
“什么?你又不干了?这是你姐夫托人给你找的!”林舒梅气得音调高起来,对林港她从来不客气。
“不是我不想干,那个老板根本就是针对我,没事就来找我麻烦,再说了这工作也没什么可干的,天天做同样的事情,闷的要死。”林港仰着头说,他着急激动的时候,就会下巴高抬,鼻孔冲人,右腿一直在桌底下抖动。
“问爸妈要钱你就最拿手,别人可以你怎么就不行了?”
“我什么时候又问他们要钱了?”
“门口那个摩托车是你的吧?什么时候买的?哪来的钱?”林舒梅一句都不饶他。
“没多少钱,我跟别人借的。”林港嘟囔着,双手插进牛仔马夹的口袋里,拇指露出来磨蹭衣服。
“那个摩托好大几白,我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块,你肯定是哄爸妈给你买的吧。”林海说完,林舒梅“哼”地冷笑了一声,林海连忙打圆场,拉回到父母的问题上。
三个人消化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大哥,你说怎么办吧。”林舒梅想了一下说,现在不得不商量出来,两个人怎么照顾。
“一个人病了还好, 我那儿还能腾出一张小床,你也知道,大嫂家里给我们暂住的房子,不到40平米”林海面露难色,“两个老人都这样,我怕他们住的不好,这段时间饭店又特别忙,不好请假。”
“额,我现在住在一个修车的朋友家里,想跟他打好关系,学学修车。”林港小声说。
林舒梅嘴角扯了一下,她料到两个不争气的兄弟肯定会有借口理由推脱,“大哥,我懂的,你赚了钱都给你那娇气的老婆花了吧,也一直没有孩子,在家当富太太么。”
林海陪笑道,“你看,我们林家你最出息,嫁了一个有稳定工作的老公,单位也分了房,你又在医院上班,照顾病人我们肯定没你专业。”林海故意提到林舒梅的工作,
“我也没指望你们两个能照顾好爸妈。”林舒梅说,林海尴尬地点点头。
“要不先这样,爸妈明天去检查,该住院的就住院,我负责医药费。”
“那也是我爸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负责医药费,而且大嫂一直不上班。”
“你还有孩子要读书,我们还没有孩子要养,这个就不跟我争了。”
“现在说医药费太早了吧,不管医生怎么说,以后要接他们到家里看着,治好了也不放心。”
“对对对,还是妹妹想的长远。我加紧赚够钱,换个大房子,接他们来,这眼下只能辛苦你了,舒梅。”
“父母养我那么大,都是应该负的责任,先在我那儿,我看着也能及时跟进病情。”林舒梅找不到什么理由不照顾两个人,现在两人还能吃能走路,自己能看的过来。
“姐夫应该不会介意吧?”林港说,
“没事,他那边没关系,你去年还不是来住了半年。他都没有说什么,还帮你找工作。”
林港撇了撇嘴,知道他一开口,林舒梅肯定就会念叨他,不再说什么。
凌晨两点钟,林舒梅翻来覆去,儿时回忆不断涌现。那个贫穷的五六十年代, 爸爸林建国在糖厂上班,单位派发有限的粮票,一个星期只见过一次肉,有时候林建国会带回来两个橘子,三个孩子抢着分,饿的连橘子皮都吃了……她想起夏天快乐的日子,跟着大一点的小孩跑去一条小河里游泳。白天阳光烤着大地,平房经过一天的暴晒闷热不散,吃晚饭的时候,小孩们拿着碗到门口的空地边乘凉边吃,经常互相去夹别家小孩的菜,漫天星星和叽叽喳喳的蛐蛐声仍未改变,伴随着温柔的凉风,像是鼓点与旋律结合。
她二十岁离开家,到常平县医院工作,前几年父母也退休了,林父原本在糖厂工作,退休后带着母亲种起了甘蔗。
自从进了妇产科,经常上夜班,也没有公休假期,两年没有回来看父母,林舒梅责怪自己疏忽大意,一直以为两个老人每天劳动,身体也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