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济饺子”是饭馆名称,遍布山西。店铺通常设在小巷子里,门脸通常很小,外间通常只有四五张桌椅,一个收银台,里间便是厨房,蒸腾的水气昭示着兴隆的买卖。店主通常是夫妻二人,相似的模样,一致的口音,一样的笑容,客人进来总能感觉热乎乎的。饭店的主打当然是饺子了,牛肉馅儿的!通常有两种,一种就是我们平常家里蘸醋吃的“干货”,另一种是类似馄饨那种带汤的“水货”,无论怎样,饺子总是皮薄馅儿大,咸鲜味美,热乎乎地一口下去,唇齿留香,暖心暖胃,特满足!
永济对于我来说,很近,也很远。说它很近,是因为妈妈的家在那里,只是她远嫁他乡。说远,是因为妈妈从未带我回去过,平时也很少提及。偶尔姥姥放心不下,到北方来看望她,那时我才能听见她们聊家乡的人和事,我才知道那边住着一大堆的亲人。妈妈的兄弟姐妹众多,她排行老二,打小特立独行,性情淡泊,家里人也早已习惯了她的独来独往。再加上那时候各家的经济条件都有限,所以“走亲戚”这样的盛事在我妈这边儿几乎为零。姥姥来的时候,总要给我们包几回饺子,牛肉馅儿的,我每次要吃得肚皮溜圆才肯罢休。可惜姥姥呆不长,最多一个月,永济那边更多的孩子需要老人去照拂。姥姥回去了,香喷喷的饺子也跟着回去了。
我第一次去永济是在结婚后的一个月内,特意去妈妈的家里拜会四方亲戚,老家管这个叫做“认亲”。我终于见到了若干个从未谋面的姨姨舅舅,大家聚在一起聊我妈小时候的事情,一切往事新鲜如昨。我看着这些和妈妈总有一些神似的面孔,从未相处过,却并不陌生,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时间和距离都不能将其阻隔,澎湃的血液里相似的东西始终在彼此眷顾,相依相守。
那几天我和老公轮流到各家吃席,热气蒸腾,起坐喧哗,推杯换盏,其乐融融。最后一道主食必然是永济饺子,牛肉馅儿的!我再次吃得肚皮溜圆。原来,家乡的食物和我们都沾亲带故的,口腹之欲的背后隐隐传来家乡的召唤,亲人的牵挂。
我第二次去永济就是昨天,赶赴大舅的葬礼。大舅是妈妈的大弟弟,他上面有三个姐姐,他是家里的第一个男孩儿,所以从小到大备受宠溺,吃穿用度捡好的给他,因此大舅成了家里最为高大壮硕的一个。一辈子的享受几乎都在嘴上,他吃遍了永济大大小小的饭馆,最爱的还是饺子,常常念叨着“饺子就酒,越吃越有”,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这是大舅妈说给我听的。大舅精通音律,任何一首歌只要听一次,马上就把谱子记下来了;任何一种乐器,到手琢磨两下,好听的曲子就奏起来了——这是小姨告诉我的。大舅还喜欢动手搞发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他就给自行车装上发动机,改装成摩托,驰骋在永济的大街小巷,拉风得很!——这是表姐讲的。就这么一个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就这么突然撒手人寰了?不愿意相信,不愿意接受。
今后,再次吃到永济饺子的时候,该有飘忽的思念在脑海里浮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