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好快,再过两个月,又是新的一年。虽然这时候说“年”还尚早,但是提早回味,就会提早品咋那种再也回不去过年的幸福。儿时过年的情结依旧在,但是我这个异乡之客很怕年的到来。移居厦门十多年了,起初总觉得这里缺少些节日的气氛。仔细琢磨,并非厦门对节日的淡漠,而是它是个移民城市,土住人口很少,春节期间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们都要赶回老家去过年,所以才没有往日的热闹。平时还不觉得,每到春节,我的思乡之情更加浓烈,常常到清冷的街心,在欢声中独行。
——题记
父亲在抽烟,他把那几天烧得厚重而又热闹。烟在说话,火焰在说话,而父亲是沉默的。那些日子家里骤然多了些客人,收音机里唱着白毛女,他们的祝福明显虚假,连我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来,父亲欠人家钱这件事是我懂事的启蒙。对我来说,那是些无法无天也是心不在焉的日子,我像个满腹心事的山大王,带着伙伴们不停地奔跑,我紧盯着穿着新衣服的孩子,期待着他们的跌倒。在我看来,他们跌倒的啼哭比他们的鞭炮更悦耳。
孩子的心事毕竟埋藏得很浅,特别是那几天,灰蒙的乡村被涂上了色彩,记忆里一直很美。红红的春联,飘扬的挂钱儿,积雪也不再寂寞,抬眼望去,美好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些心事。脸蛋儿是红的,毫不吝惜鼻涕。奔跑的队伍还在扩大,我紧盯着他们身上新装和手里鞭炮,我高傲地斜挎着我的书包,里面厚厚一沓百分的卷子,我并不担心他们的鄙视和逃离,尽管除了这些我一无所有。穿新衣服的伙伴们争相向我靠近,塞给我满手的鞭炮。很多年的后来,我都不敢走向仕途,学会了收礼,那是很小就犯下的错误。
父亲在抽烟,年复一年的火焰将他煎熬,散发着霉败和泥土的味道,直到我背着书包,走向了遥远,记忆也被定格在远方。后来,我计划了好久要戒烟,我征求过家人的意见,而只有父亲沉默无语。只是那几天,烟在说话,火焰在说话,一直烧到了我的手指。关于梦、春天和那些灰蒙,总是把我带到很久很久的从前......
言归正传,小时候过年的快乐与我的心事无关!
我的家乡是北方黑龙江的一个小山村,最难忘的算是家乡春节的年俗,至今仍魂牵梦绕。虽然现在生活富裕了,但总觉得还是小时候的朴实热闹的春节更让人激动和怀念。
家乡真正的春节要算腊月二十三,也就是“小年儿”那一天开始,这一天每家都要吃顿饺子,这就算拉开了过年的序幕。
从"小年儿”开始,一直到正月结束,每个村里都会组织秧歌队,为春节增添了不少欢乐的气氛。从“小年儿”到除夕之前,大家都在购置“年货儿”,人们似乎把一年所有积蓄都花在这几天,也许这是他们最欢乐的时刻,哪怕接下来的日子怎样拮据,也要让这几天丰足。小时候的农村基本没有冰箱,宽敞的庭院就是一个天然的大冰柜,春节前后室外温度接近零下30-40度,可谓滴水成冰。肉类、青菜、豆包、年糕、冰棍儿、冻梨、冻柿子、豆制品......满载院落,谁也不会担心会丢失,就算邻居拿了两个去也没有关系,打个招呼就好了。说起豆制品,要讲讲北方的卤水豆腐,北方有“水豆腐”和“干豆腐”(南方叫豆皮或千张)之分,水豆腐在出炉后伴着酱油便可吃上几块,那纯正的卤水豆腐的味道至今想起还垂涎三尺。小时候的冰棍儿也让人怀念,真是越冷吃起来越爽!过年最快乐的莫过于孩子们了,他们虽然没有红包,但可以有一件新衣服和喜欢的鞭炮。
腊月二十三开始,每家每户都要打扫房屋,而且都要贴年画儿,这个习俗估计只有40几岁以上的北方人才经历过。那时候或是还没有油漆,或是油漆很难买到,为了迎接新年,每家要在屋里的墙上贴满纸,白纸,报纸什么纸都有,抹上浆糊端正地贴到墙上,为的就是焕然一新。一般在炕的上方墙壁空间大位置贴上几张连环年画儿,年画儿内容大多是一些名著故事或神话传说,什么《西游记》,《西厢记》,《唐伯虎点秋香》,《隋唐演义》,《杨家将》,《水浒传》,《红楼梦》或者是《嫦娥奔月》,《八仙过海》,《麻姑献寿》等单体年画儿,图文并茂,惟妙惟肖,丰富多彩。现在回想起来也非常赞叹当时年画儿的作者,他们创造了一个特殊时代的伟大艺术。当时我有个爱好,就是每到过年都去邻居的家里去欣赏墙上美妙的艺术,嗅着浆糊和纸张的味道,那似乎就是年的味道。那些年的我,虽然字还认不全,但年画儿里的故事也成了梦想和认知的启蒙。
除夕是过年的最高潮,第一项当属“除夕饭”。我们那里的“除夕饭”与其他地方的“年夜饭”有所区别,一般是下午2点钟左右开始,一直到傍晚。一年中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这天会全部呈现,积累了一年的牙祭期待也都在这顿饭中挥洒的淋漓尽致,而且“除夕饭”一般都是平时很少做饭的男人掌勺,一家人推杯换盏,甚至是孩子这一次也可以破例泯上一小口儿白酒,同喜同乐。几十年过去了,品尝过世上的各种饕餮大餐,觉得最美妙的还是那个时候的“除夕饭”。虽然已经记不清都有哪道菜,但是家家户户的“除夕饭”似乎已经成了一道丰美的菜系。
小的时候农村还很少有电视,但欢乐的气氛丝毫不减当下。在晚上9点前,上年纪的人可以相互串门儿,品着茶、吃着花生、瓜子儿,或者下下象棋,一起展望明年的春耕规划,或是回忆他们的过去美好时光。而年轻的男子或是已经懂事的大男孩子,这时就要去坟场接“祖宗”回家过年,我就参加过几次。每家除夕那一天都要亲手制作一个灯笼,最简易的是玻璃罐头瓶子,也有花了心思用竹篾、彩纸等材料做得很精美的灯笼,但无论是否漂亮都是一种心思,灯笼的里面通常固定根蜡烛。傍晚时分,掌灯的时候,由每个家族里的长子或是长孙带领,一路前去坟场接“祖先”回家。当时虽然已经实行火化,但村里至今还保留几块坟茔地,作为大家寄托哀思和悼念的场所,那时大家都没有任何的恐惧,仿佛真的是去接长辈回家过年,在坟场烧上几张纸钱,悼念几句,类似向祖先汇报家族这一年发生的大事和现状,以及请祖先回家过年团聚之类的话。之后大家一直提着灯笼缓行在回家的路上,期间要求不能回头,而且口中还振振有词的悼念路线,就像真的有祖先跟随其后,据说灯笼就引导祖先回家的路标。大的家族会有一个长长的队伍,小家族或是单传家族也至少有一个人,接“祖先”的大小队伍提着灯笼穿梭于街上,别有一番肃穆又不乏热闹的气氛。回到家后在祖宗供坛上香,摆上供果,大家在祖先牌位面前磕头,做些很正式的仪轨。长辈这时会给孩子们介绍族谱,介绍祖先的轶事,或是介绍同村都有谁是家族的亲戚,让大家认祖归宗。那个时候总觉得惊奇,原来平时不怎么走动的,或是不太认识的同村里的人,竟然和我们是那么有渊源。听父亲介绍下来,似乎整个村和我们都是很近的亲属关系,尽管现在我还是不记得他们是谁。在接下来的几天,无论谁到了有祖先牌位供立的家里都要先磕头,再拜年问候,以示尊重。族谱介绍之后孩子们可以自由活动,提着灯笼在漆黑的街上与小伙伴们一起尽情的玩乐,孩子们在黑暗中仿佛探索着光明,梦想似乎也在那个时刻产生了萌芽。
我小的时候尽管已经有了电灯,但是过年好像用电较多,那时候有个流行语叫“电压不够”,也不知道这种叫法是否科学,反正每年除夕基本上都停电。在寒冷的街上,房子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孩子们放着鞭炮,吃着零食,相互晒着自己的新装,其实很多新衣服就是哥哥姐姐的衣服改成的,但对我们来说也是非常的高兴。在午夜十二点前大家一定要回来,这时会有个重要仪式,就是在每家的庭院中烧纸钱,我们那里叫做“发旨”,祈求明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这时整个村子会想起鞭炮声,由于每家“发旨”的时间有些偏差,鞭炮声会连在一起,响彻整个村庄的夜空。这时候孩子们有个很重要的仪式,就是给父母、长辈磕头拜年,当时已经忘了,磕头后是否获得了红包或礼物,以当时的条件估计没有。“发旨”后要守岁,这时每家会有个传统的“宵夜”,就是吃韭菜馅饺子,预示着“好运长久”。守岁就是尽可能一夜不睡,这样明年会很顺利。实际上我每年午夜过后没多久就会带着微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当时没有春晚,没有电视,但欢乐、幸福的气氛完全超越了后来的一切改变。现在回想起来,对比当下生活的丰富,却浮躁得让人们多了更多烦恼,细思,幸福和快乐原本是那么简单。
忘了说了,还有一个重要的程序没有交代,就是贴春联,“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由于农村会写毛笔字的人很少,一般只有几位大家熟知的本村“书法家”代劳,父亲就是其中一位。这几天“书法家”的家里会门庭若市,有求写春联的,也有孩子和大人看热闹的,出现好字、好词大家不时给予掌声和赞叹。一般大家是在除夕晚上或初一的早晨贴春联。那一刻,人们就像是手里拿着平安符,恭恭敬敬的贴在门框上。那时的春联多为丰收或幸福的内容。记得我小时候每年房门上的一副春联一定是老父亲手写的:“上联:兄宥弟恭千古义,下联:父慈子孝一家人”。并勉励我们要兄弟和睦,互相帮助,苟富贵、莫相忘。
初一到初四是大家拜年的时候,这时候每个家里都会来很多人,络绎不绝,即使平时很少走动的邻居或亲戚,这时候也会送来祝福,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真诚的笑容,“过年好"成了那几天每个人见面的口头禅。孩子们到了邻居或亲戚家,还是磕头拜年,一般他们都会获得一些点心或糖果,孩子们接过礼物则非常开心地飞奔出去。如果哪家有新结婚的回娘家,那就更热闹了,还要宴请四邻,喝到不醉不归。初四的晚上,是送祖先回去的时候,同接来时的形式差不多,即便是一种无形的寄托,大家也都表现得和祖先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在我的家里,初一还有个喜事,就是母亲的生日,母亲的家族还有些传奇故事,她是资本家的女儿,后来姥爷被打倒后,抱着刚出生的母亲连夜跑回村里,后来母亲嫁给了富农地主后代的父亲,当时算是“门当户对”。我们家算是村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虽然母亲那时候还很年轻,但由于这个时候生日的人很少,初一这一天也会有很多亲戚来家里祝贺母亲生日,说是来沾沾双喜临门。再后来,当传统的节日气氛日益淡化的时候,母亲的生日总提醒着我们,春天来了!
初五到十五,更是人们欢乐的时候,成年人在热乎乎的炕头儿上打牌,孩子们便继续他们的玩乐和鞭炮。秧歌队这段时间也会挨家挨户的拜年,而且附近村庄的秧歌队也会过来联合拜年、演出,秧歌队出现时,全村的人都会走出来,他们欣赏着这唯一的演绎,秧歌队扮着各种角色:西游记,傻柱子接媳妇儿,老汉划船,高跷等等,做着精彩的表演,唢呐锣鼓声胜似天籁之音,欢笑冲淡了所有的寒意。初七也是个特殊的日子,家家早晨要吃顿面条,传说正月初七这一天是小孩的日子,是绊小孩腿,要吃面条帮孩子们除病除灾。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也是有很多好吃的,汤圆似乎只是一道陪衬。我们那里正月十五还有个习俗叫“洒灯”,也就是每家都自己制作各种大大小小的灯笼或小火把,越多越好,越差异越好,确切说不是火把,是类似谷糠之类的东西伴些柴油和一些可燃物质。天黑后,把这些小火把和简易的灯笼点燃放在粮仓旁、牲畜圈旁、房前屋后、庭院里、大门口,到是一片灯的海洋,常常是在积雪的掩映下五光十色,绚丽迷人。孩子们奔跑着、欢呼着。同样也伴随着鞭炮声响彻整个村庄。
接下来的正月二十五每家也是要吃饺子的,也会饭前放鞭炮。到了二月初二,每家要吃猪头肉,我们叫“二月二,燎猪头”,我查了一些资料,据说还有一个故事来历:北方“二月二”龙抬头,大地万物开始复苏,一切动植物都开始抬头,一年要开一个好头,迎来风调雨顺。龙王是管降雨的,他上到天宫,农民要把最好的祭品供上给龙王吃。用猪头当供品祭奠祖先,供奉上天,看来是有说道的。传说宋代的“仇池笔记”中曾记录了一个故事:王中令平定巴蜀之后,甚感腹饥,于是闯入一乡村小庙,却遇上了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和尚,王中令大怒,欲斩之,哪知和尚全无惧色,王中令很奇怪,转而向他讨食,不多时和尚献上了一盘“蒸猪头”并为此赋诗曰:“嘴长毛短浅含膘,久向山中食药苗。蒸时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桨浇。红鲜雅称金盘汀,熟软真堪玉箸挑。若毛根来比并,毡根自合吃藤条”王中令吃着美馔蒸猪头,听着风趣别致的“猪头诗”甚是高兴,于是封那和尚为“紫衣法师”。俗语还说:“哪有提着猪头找不着庙门的”这其中道理更是不言而喻。人若怀才不遇,不必气馁,早晚必会找到能够理解你,而又肯接受你的人。看起来“二月二”吃猪头是古代留下的传统,是吉祥兆头的标志。那么现在“二月二”猪头肉又怎么吃呢?想着宋朝王中令吃到的那盆和尚端出的蒸猪头,品着猪头诗,那番景象已经是历史。现如今“扒猪脸”,就不一般了。人们更偏向于用猪头肉做其它的菜肴,一是为了图方便、二是因为过完整个春节家里很少有完整的猪头了。同样这天也会放鞭炮。过了这一天,“年”才算过完,勤劳的乡亲们就开始要准备春天的种子、肥料,播种新一年的希望,山村又会恢复往日的祥和与宁静。那时城市人对农村有句顺口溜:“三个月种田,一个月过年,八个月农闲,口袋里不必装钱。”虽然描写的农民有些缺少欲望,但那时城乡差别很大,去城里打零工或是城里闯荡的人也不多,除了娶媳妇儿,盖房子等大事,其他方面消费低,用钱的地方少,而且农村的田地很多,可以自给自足,大家已经习惯了朴素而又悠闲的乡村生活。
春节是中国最大的节日,更是一种情思,盼想着什么时候再回到老家去过上一回久违的春节!或许这已经成了永远的记忆。关山难越,假使我登不上回归的车子,我也会寄去一个沉甸甸的邮包,那是我多年积累的乡情,遥祝他们“年年平安,岁岁丰年!”
所有的节日都属于乡下
城里的人都是候鸟
而迁徙之日
我却折断了翅膀
不能飞跃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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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庄稼
那炊烟
那小院
那树林
还有那支蒲扇和那个滂沱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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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以后
我的乡愁成了奢侈品
恐怕谁也出不起价
能将它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