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一座城是那么那么得大,而一个人是那么那么得小,而有些人却需用尽全力才能在这寻得一处蜷缩之所,而更多的人,就如水管里的流水一样,从过去溢入,从未来渗出,在这座闻名遐迩的城市留下时间堆积出的水渍,谁也不曾被记得,更无资格去被忘却。
早晨,登上空空如也的起始站,倚靠在末节车厢,听一次次叮咚起伏的报站声,看一波波渐次涌入的乘客。长方形的平面被各式的鞋印铺满,原本自由的空气被拥挤的呼吸赶至车厢顶部,不幸被调风口抽中,带着二氧化碳的朦胧睡意迷失在隧道末端,剩下它们变了形的主人,在手脚不利的周围寻找着仅有的缝隙,让飘无的目光重新栖息回闪烁的手机屏幕上。
如此鲜活的一厢厢生物是要被卸货在何处?谁是他们的甲方,谁又是他们的乙方?
1小时的乘坐结束,夹杂在洪流内,出了列车,裹挟在人流里,寻找出口。看着一路上和昨天一样坚定的指示牌,仿佛听到它们重复说,请往这边走,不要停留,越快越好!攥着害怕跟丢的手机,数着时间的节奏,在肩膀与肩膀之间卖力穿行。
在昨天的街角,买下昨天的摊饼,跟着同行人的脚步,好似心有默契般向同一扇门冲刺,排队进入豪华版的起降机,狭小的空间被温热的早饭香塞得满满当当,甚至飘进了身后镜子中的另一个世界,只是他们的后脑遮住了他们的表情。
门卡刷出的滴滴声叫醒了我的遐想,双脚将我带到了我的卸货点,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和一盆很久没有晒到太阳的多肉。
这座城真的很大很大,交通网络快纠缠成结,无尽高楼快占领了天空,曾经一度被它的鲜亮所吸引,不眠的夜灯点亮起一座座舞台,亮到让星星都失去了光彩。尽管很多朋友,甚至自己的伴侣都生活在它的洪流之中,回首三年,它的鲜亮还是没能俘获我的心,这个连一份早餐都无法好好享受的城市。
它的荣耀让它的光彩日益绽放,投射出身后的阴影,笼罩在如流水般穿肠而过的人群之上,滋养于他们的汗泪,受益于他们的殷勤。而他们的空间却被一点点消失的空气、一节节上涨的房价侵蚀着,陷于没有下车出口的拥挤之中。有些时候,越大的城原来越安不下越小的人。
租处窗外的那株被修剪了大半枝条的玉兰树,在今年春天又长出了新叶,我不知道明天又会是谁站在我的位置,享受它叶尖跳跃的阳光,又会是谁在每天早晚拥抱这橙黄色的窗帘,让它陪伴着进入每一个梦乡,又会是谁唤醒抽油烟机的使命,在这29平方米的世界里享受大城市的小幸福。
还好,窗口的玉兰树找到了它的生根之处,只是这里,并没有让我的心也找到想要生根的理由。
路过,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它不会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小小人存在过,并在它的光亮和阴影里活过一段生命。离开依附了三年的水渍,随着重力流出这个城市的路口,虽然它不记得我的曾经,但我会记得它的光亮和阴影,在它的身体里,我看到了我想要的城的样子,而下一次,不再,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