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灿灿目睹了严青悦第三次失败的告白。
灿灿在前一天刚刚和韦苑在一起。韦苑是高二(9)班的班草,身高一米八七,小麦色肌肤,长得挺帅,浓眉高鼻流情目桃花眼,是个谈吐温柔、爱笑的暖男。而且他的穿着总是非常的得体和新潮,一看就是家境优渥。事实的确如此,韦苑的父母常年在新疆做建材生意,为了弥补对儿子的亏欠,零花钱一向是大把大把地给。
韦苑拿着这些钱没少干事儿:一部分花在了穿衣打扮、买新潮的电子产品上,一部分用来在学校北门外不远的家属区租了一个装修不错的独立套房,剩下的就经常带周边的哥们儿吃吃喝喝、泡泡网吧,或是请班里的女生们吃些零食……平常谁借他的钱、找他帮忙,他很少有不答应的。
虽然韦苑的心思全没在学习上,成绩很一般,但第一名也没有他在班里受欢迎。成日爱嘻嘻哈哈的男生们拥护他,开他的玩笑叫他“韦哥”,女生们则为多吃一份他买的巧克力、菠萝包,而故意夸张地演起妃嫔争宠的后宫戏,常常逗得他的脸通红。
那时灿灿和她的新男友韦苑,就站在王、严二人身后不远的紫藤架下。紫藤花、叶长得如此地茂盛,灿灿被韦苑紧紧箍在怀里,几乎要窒息。她费力扭着头,把下巴架在韦苑的臂膀上,透过紫藤叶的缝隙看着徐麓铭和严青悦,忍着不发出声音。
直到听着好姐妹哭得渐渐崩溃,灿灿才挣扎着从韦苑的怀抱里逃了出来。她不去管韦苑的呼喊,绕过紫藤花长廊飞奔向严青悦,接着紧紧抱住了对方,嘴里柔声喃喃地安慰着:“不哭不哭,我带你回我住的地方。”
07
那时学校里的一些混社会的女生拉帮结派,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们斗得很厉害,在校园里上演着一场又一场风云变幻的别样青春故事。灿灿曾听闻隔壁26班的班花本来和几个大姐大拜了姐妹,几个人黏糊了一段时间,几乎好成了一个人。后来不知道她们内部起了什么矛盾,大姐大头子竟把班花追堵到教室门口扇耳光,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扬言把班花卖掉。很快,班花的名声在高中的同学圈里烂透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班花的果然再没来上学了。对于这件事,传言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班花真的被“卖”掉了。
班花的遭遇给那些老实、天真的女孩子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力,让她们对那些大姐大、大哥大更加心存恐惧、敬而远之。灿灿当然也被吓到了。
高一时灿灿原本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宿舍是八人间,却在后来分成了三派。同寝一个娇气又霸道的“白富美”郜格格,联合其他三个女生胡单单、崔娅娅和陈鸾鸾,整日排挤灿灿,她们是一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另三个“乖乖女”是一派,剩下的灿灿自成一派。
这个郜格格是在高一下学期清明节后,从临县转学过来的,软硬不吃,非常“有个性”。她的父亲早年走运发了大财,据说还是邻县的首富。有老子和老子的钱撑腰,郜格格从小便天不怕地不怕,不管在哪里她都要有自己的场子和威严。
而且郜格格本就生得美艳、高冷,在她上中学时,出落得已经是亭亭玉立,而且打扮时髦,风头极盛。一度她还成了学校的一姐,无论走到哪儿都有一群干弟弟、干妹妹跟着,其中胡单单、崔娅娅和陈鸾鸾是小头领,一帮子人呼呼啦啦,犹如刁蛮公主的亲兵。甚至课间上厕所时,都有数十个人里里外外陪着她。
郜格格很享受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学校里压根儿没人敢招惹她。甚至有时她走到路上看到哪个同学不顺眼,就会不由分说,直接拦住人家扇几巴掌、踢几脚。连老师都拿她没有办法,谁让她一家子都是本地非富即贵的人物呢。
而郜格格之所以会奔波百里转到夏州七中上学,一是因为她的老子也相中了夏州七中的师资和名气,二来也是因为她在本来的学校闹过了头,惹了不小的祸,终于被“劝退”了——转走避避风头。
只是郜格格来到夏州七中后,依然如鱼得水。心性不坚定的孩子很容易会不自觉地臣服在金钱、华服和强权、霸道的魔力下,在这里,郜格格依然有不少听话的追随者。
郜格格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身边的哪个人不是捧着她、哄着她。唯独灿灿这个农村出身的“土丫头”,在她面前总是不卑不亢,让郜格格烦闷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尤其是灿灿花钱时那股精打细算的抠搜劲儿,简直熏脏了郜格格明媚璀璨的美好生活。
虽然郜格格在夏州七中收敛了很多,没有直接对灿灿动手,但是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和排挤、孤立,已经足以让灿灿相当不好受了。
有一次早读时郜格格和灿灿前后脚进班。经过坐在过道边闫浚沣的座位时,郜格格故意碰掉了闫浚沣堆在桌边的一摞书,散落在地上的书挡住了过道。闫浚沣本来就是经常和郜格格一起嬉笑怒骂的混不吝,这下扭着脖子对着郜格格的背影嚷嚷,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苦苦呼唤她回来,让她捡起地上的书。郜格格才不管,她的嘴角抿着笑,自顾自地往前走。
后进班的灿灿才不知道这是那两人打情骂俏的小游戏,看着脚下的一片书,她随着自己的本性,蹲下身子帮闫浚沣一本本地捡了起来。闫浚沣一边向灿灿道谢,一边故意高声夸给郜格格听:“你看人家素质多高,明明不是人家碰的,还愿意伸手帮帮忙……”他那黏腻的嗓子里像是卡着沾了痰的钢丝球,听起来直刮人的耳膜。
郜格格盯着灿灿——看灿灿更恶心了。忽然她把自己的书重重往桌子上一摔,之后仍觉得不够解气,大踏着步子又冲到了闫浚沣的身边,双手猛得用力,把闫浚沣的桌面扫荡得干干净净,接着狠狠碾着闫浚沣一地凌乱的书本,在全班同学的静默和注视里,重重撂了两个字“真贱!”就潇洒地离开了教室。
灿灿知道自己又惹到郜格格了。果然,等郜格格再回教室后,就跟别的同学换位子,坐到了灿灿的身后。接下来的早读时间,郜格格都混在嘈杂的读书声里指桑骂槐,狞笑着羞辱任灿灿这个“贱货”。灿灿气得几次差点想“反了”骂回去,却又担心给以后的日子惹出更多麻烦,只能忍气吞声,捂住耳朵努力集中注意力背书。
即便如此,郜格格的火气也没有消散,她不能容忍让自己受到一丁点儿委屈。在期中考试时,她甚至趁着灿灿换衣服的间隙,联合自己的姐妹团,把灿灿锁在了宿舍里,让灿灿错过了数学考试——而学校是根据每次大考成绩的累计排名,在升年级时重新为每个同学分班的。
事后郜格格当然不承认,在班主任赵老师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看起来那么无辜委屈、清丽动人。动手锁门的胡单单也不承认,和郜格格互相作证,反而倒告了灿灿一状,说灿灿平常总是贪睡、不讲卫生,班里的卫生积分儿因此被宿管阿姨扣了好几回!赵老师放过了郜格格,又转过头冷嘲热讽说了灿灿一顿。
此后有的同学不知怎么打听到了内情,大家这才明白,原来赵老师的老公和郜格格的父亲有很深的交情,所以赵老师对她颇为照顾。
后来又有人找赵老师告过郜格格的状,反映郜格格上课时经常玩闹说闲话,影响了自己听课。赵老师听说后横眉立目,大发雷霆——竟然劈头盖脸地痛斥告状的同学,听讲怎么这么不专注!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影响!赵老师发了很大的火,嗓子都差点嚎哑了,脸也涨得通红。告状的同学不止开到了班主任雷霆暴雨的盲盒,后来当然也收获了来自郜格格小团体的打击报复,不得已转学了。
一个班级正向班风的形成可能要花上数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可是要毁灭它仅仅只需数天。
就这样,班里根本没有人愿意得罪郜格格,连灿灿从前认识的几个所谓混社会的朋友,也没有办法,各个选择明哲保身,尽量置身事外。严青悦更是爱莫能助,只能一次次跟着灿灿偷偷落泪。
于是灿灿只好借口想更自在地安排学习时间,在征得了母亲的同意、有了资金支持后,从此搬出了宿舍,自己在学校北门的小区里租了一间房子住。虽然没能彻底摆脱郜格格,但不用朝夕相对,这已经让灿灿的日子好过一些了。
08
高二分班时,灿灿进了9班,也因此结识了韦苑,而她的人生也从此被彻底改变了。
郜格格的老子虽然没能把她塞进重点班,自我安慰着“宁当鸡头,不当凤尾”,到底还是让宝贝闺女进了“鸡头”班——9班。而郜格格从前的暧昧对象闫浚沣,也跟着进了9班。
灿灿对两个人的把戏依然记忆犹新。她以为自己的苦日子还要继续,刚开学时还因此消沉了一段时间。毕竟,那时候郜格格和闫浚沣曾不止一次带着手下的一群小喽啰,在她放学回出租屋时跟踪过她。
有时候他们跟在她身后,拿她说一些肮脏的黄段子,再狂笑不止。有时候他们一群人还故意走在她前面,不管怎样都堵着她的路,嘴里还嚷嚷着要找人把她卖到大山里给傻子生孩子、生一窝傻孩子再卖孩子!
灿灿谁都不敢告诉,过往的经历告诉她所有的挣扎都没有用,她认定了谁都收拾不了郜格格他们。甚至他们万一发怒,真有可能把自己卖到大山里、过生不如死的日子。那段日子,灿灿的头发掉得很厉害,她常常在深夜里哭肿了眼睛,第二天再头昏脑涨地拖着脚步回炼狱一般的教室里去。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新的班主任老韩是个严厉公正的中年女人,除了在学习上对学生抓得很紧,对校园霸凌更是尤其厌恶,严抓狠治,谁的面子都不给。
那时班里有个脑瘫的男孩子齐纪,说话不利索,照顾自己的日常起居也有点儿费劲。与他同寝的闫浚沣看不起他,先是嘴不饶人嘲骂了他几回,在寝室里给他使了几回绊子。老韩知悉这些情况后,狠狠地训斥了闫浚沣几顿。闫浚沣还因此被请了家长,且被老韩给调到了另外一个寝室。
后来闫浚沣竟把仇都记在了齐纪身上,月休回家时,他走在人堆里,跟在费力提着行李箱下楼的齐纪身后,故意推了身边的同学一下,那个同学因此没踏稳,慌乱去抓扶手栏杆时不小心碰倒了前面的齐纪。齐纪重心不稳,本能地抓紧了行李箱,结果被行李箱拖着滚落下楼梯,脚腕骨裂,双手和头都被碰得鲜血直流。此外,一人一箱在滚落时还刮蹭着带倒了楼梯拐角的几个同学……
闫浚沣大概此前没有留意,学校在楼梯上刚刚新增了摄像头,而且也有目击者宁愿冒着被报复的风险站出来指证了他的所作所为。真相大白的时候,齐纪的母亲找到学校,在老韩的办公室痛哭流涕一上午,让人无不动容。也因为这起事件已经不是单纯的学生矛盾了,更是校园欺凌、是最严重的安全事故了。
闫浚沣不知道,在校园里,安全大过天,这次没人能护得住他,老韩的底线被被踏破了。因为这起踩踏事故被上级训话的校长,更是爆发了雷霆震怒。最终,闫浚沣被记过、开除,离开了夏州七中。
闫浚沣惹起的风波平息后,郜格格一流终于被震慑到了。有几个同学想试试水,硬着头皮去找老韩反映郜格格的问题:指挥手下的胡单单、陈鸾鸾等人无故打人,偷偷在别人褥子中间倒洗脚水,和崔娅娅一起故意把一对男女同学锁在教室一整晚、然后散步黄谣……老韩调查清楚后,都一一严肃地处理了,甚至把郜格格的父亲从百里外来请到学校谈了几次话。
事后郜格格的父亲无论怎样给老韩塞什么东西、不管找哪个领导作陪请客吃饭,老韩都一概谢却、恕不奉陪。
郜家父女俩都没见过似老韩这般软硬不吃的老师,郜格格只能夹起尾巴做人,收敛一些。虽然她们对老韩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明着掀起大风小浪了。
灿灿生活里的暴风雨终于消停了一点。
况且,随着她和坐在后桌的韦苑相熟后,每到下晚自习后,素有仗义、热心之名的韦苑总会顺路送她回到出租屋。有时韦苑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好友回家,顺路送灿灿时,看起来也是声势不小。有几次郜格格带着一群“弟弟”“妹妹”想找灿灿撒撒气,可是看着对方的人马不亚于自己这边的,只好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从面前走过去。灿灿的放学之途终于彻底清净了。
让灿灿想不到的是,郜格格竟然在放暑假的前一周转学走了,这让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后来的事,灿灿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原来那时郜格格的老子被至亲之人坑骗、破产了,很多曾经的人脉也都变成了追债人,天天堵在郜家的门口。郜格格的老子砸锅卖铁也堵不上窟窿,干脆偷偷跑路了。
而郜格格自己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这个“千金大小姐”连一千多块钱的学费都交不上了。只是能交上又如何?多年的横行霸道、荒废时光,她的成绩已是一塌糊涂,即便直接跟着上高三,想考上个好大学也实在困难。不过她毕竟是个有点气性的人,竟说服母亲帮自己借到一笔学费,之后在亲戚的帮助下,去了另外一个县城的学校,重新从高一开始读起了。
让人唏嘘的是,郜格格毕竟是个霸道爱争的厉害人物,在那个新环境里,她从另一个文弱的女孩子手里,抢来了一个富二代学霸男朋友。甚至她还主动约谈被自己抢了男朋友的女孩子,郑重地警告人家:“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以后不要再找他!也别让我再看见你!”
郜格格终究考上一所普通高校。从大学毕业后,郜格格和男朋友就奉子成婚了,母凭子贵。后来她的老公接管了家族企业,她也跟着身价倍增。婆婆提起她称霸校园的往事,津津乐道,似乎深以为荣。她那软懦、没主见的小叔子更是对这个大嫂崇拜至极。
只是听说她依然很厉害,为了争夺家产,联合婆家亲友和闺蜜,不仅把妈宝男小叔子拿捏得死死的,连小叔子第一任妻子也被欺压得重度抑郁了——因此流产失去了孩子,还被逼离了婚,可谓是家破人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个世间多的是不平事。灿灿遇到、听闻过,很多人也都遇到、听闻过。
09
在那之前,徐麓铭一直都不知道灿灿竟被郜格格在暗地里欺凌了那么多次,他因为请了病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灿灿联系,再回来时知道灿灿搬离了学校,以为灿灿真的只是想住得更自在一些。他和灿灿一样,有些话总是藏在心里不告诉对方。
在很多年后,当徐麓铭回想起和灿灿有关的点点滴滴时,他终于在每一次的错过里发掘到了一个真相:他们两个人从没有完全信赖过对方,更从没有把整个自己交付给过对方。
那天,徐麓铭站在灿灿的身后,看着灿灿小小的背影,她自己是那么弱小,却还想守护另一个人的世界。他很想上前跟灿灿说些什么,却忍住了,因为这时韦苑也走了过来。韦苑向他点了点头,眼里闪过戏谑的笑,接着就将大手放在了灿灿的头上揉了揉,说:“走吧,我们带你的小姐妹回去。”说完,三个人就一起向学校的北门走去。
徐麓铭呆立在原地,看着夹在韦苑和严青悦中间的灿灿,他的眼眶也渐渐湿了起来。
藏在他心里的女生就是灿灿啊,一直都是灿灿。
他在心里小心翼翼地守护了她快两年,他等着懵懂的她慢慢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为了她冷漠决绝地拒绝了很多人,甚至包括她的闺蜜。现在的她已经是一个花季青涩的少女,而他心底动了情的种子也早已生根、发芽、抽了藤条儿,在一个又一个寂寞的夜里缠得他的五脏六腑又痒又痛。
可灿灿却在他打算告白之前,出现在了另一个男生身边。她不会再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她、他有多么想揉揉她的头顶、有多想呼唤她走到自己跟前拥抱她。她也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如何住进这个叫徐麓铭的少年的心里的。
10
徐麓铭从来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说过,他和灿灿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高一开学的班会上,而是在中考的考场上,当时他的座位号是18号,而灿灿就坐在他的前面,是19号。为了多背一会儿题,徐麓铭总是踩着点儿进考场,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地把灿灿当成了坐标,让自己每一次都能尽快地找到座位。
徐麓铭后来才知道,灿灿初见他时并没有认出来自己。虽然并没有“一见钟情”,但因此,从认出来灿灿后,他就忍不住在新环境里暗暗留意起了这个小女生。
可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灿灿呢?徐麓铭也说不上来一个确切的时间。
也许是在初秋那个雨后的傍晚,在教学楼下的月季园里,两人在一个转角相遇,灿灿正好走到一簇开得红红火火的碗口大的月季花旁,她的眼中猛然绽放出了晶亮的惊喜和笑意,明媚的面庞和这花一样动人心魄。
也许是在体育课上,灿灿在女生接力赛上跑最后一棒,明明对手都早已跑完全程,自己的小组败局已定,可她还是紧紧抿着嘴唇,努力甩着臂膊,迈着最大的步子向终点冲刺,成为跑得最快的倒数第一名。
也许是在某一天晚自习的课间,灿灿顶着瑟瑟寒风,帮崴了脚的严青悦跨过半个校园去打开水,小小的身板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暖水壶爬上三楼,累得气喘吁吁,却还调皮地跟对方开玩笑:“这是我去西天取的长生不老水,赶紧趁热喝……”
他早已记不清喜欢她的起点,却记住了和她同窗求学时的点点滴滴,把她的一切刻录在了心底的光盘里,日日夜夜回放,朝朝暮暮回想。
11
高中的生活就像学校花园里的人工湖,偶尔有几颗石子投进去让湖面泛起波纹,但过不了多久,湖面仍旧会平静如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在严青悦告白事件过后没多久,三个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严青悦仍然会在周末约着徐麓铭和灿灿出去吃饭、逛街。灿灿有时去,有时会因为韦苑的纠缠爽约,每当这个时候,徐麓铭也会缺席。不管怎么说,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和严青悦两个人单独相处时还是会有些尴尬。
一转眼到了高三,三个人又被重新分班,这次只有徐麓铭还留在原来的重点班——现在的高三(6)班,严青悦和灿灿则被分进了两个不同的普通班,严青悦进了9班,灿灿则去了12班。在高考的压力下,三个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有严青悦还在努力维持着三个人的友谊,常常买些零食送到6班和12班,投喂自己的好朋友们。
高考过后,考得不理想的严青悦没有犹豫,直接进了大学,读了一所军事化管理的高校,后来因为学校管得太严,有半年的时间都和大家联系得非常少。
徐麓铭则发挥失常,虽然以他的分数完全可以上本省的普通一本院校,他最终还是选择留在本校复读,想在第二年搏一所重点院校。
而灿灿则在这次高考中彻底败北,连预先估计的二本线都没过,她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复读一年,最起码要拼一个本科再走——这时的她终于开始悔恨起来,懊恼自己从前没有拼尽全力。在整个漫长的暑假,她都在责备自己荒废了之前大把的学习机会。
灿灿和韦苑也终于彻底断了联系。韦苑早在高三上学期就在家人的安排下远赴新疆读书了,与自己的小情人和其他同窗相比,他要走的是一条更轻松的康庄大道。而还在挤独木桥的同学们,也没有谁真的嫉恨他,毕竟出生在高考超级大省,要怨也只能怨自己不会投胎。
和韦苑的分手并没有耗费灿灿多少心神,甚至终于让她松了一口气。最初跟韦苑在一起时就是一场不该发生的命运。
虽然有韦苑在身边,的确帮自己挡了不少麻烦,尤其是郜格格一流。但对于灿灿而言,那依然只能算是一段晦暗、羞耻的过往,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少女没有保护好自己,是小红帽不该收留乞求避雨的大灰狼,是天鹅不该陪寂寞的猎人仰望星空、天真地漫谈人生。而答应成为韦苑的女朋友,可以说既是她残酷现实的沉默妥协,也可以算是自暴自弃、自我放逐,是一个弱小的生命求生的本能、是出于自保而对强大力量的无奈依附。
而且,从此以后,她自觉再也不能挺胸昂头地站在那个少年的面前了。她早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徐麓铭对自己不同的情意:从他偶尔凝望着自己发呆的温柔眼波里,从他关心自己三餐、常常给自己投喂零食的举动里,从他在拐角偶然遇到自己的红脸和惊讶里……
少女情窦初开时,遇到这样一个帅气、内秀且如阳光一般明朗、温暖的少年,怎么会不心动呢?可是她却不能做出任何回应。是她的好闺蜜严青悦先把对徐麓铭的爱意说出了口,她不能不讲义气地与闺蜜争同一个男生。可是自此,这份本就藏得很深的悸动,她也只能藏得更深、更深。
更何况后来韦苑在新疆的前女友还经常打电话骚扰灿灿。也是因此灿灿才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初恋男友”是有多么不堪,除了和前女友藕断丝连、让自己被“三”,还让刚上高中的前女友堕过胎,并在回到新疆跟自己还联系着的时候,承诺考上大学就会和前女友结婚……
灿灿错位多时的人生似乎终于可以回到正确的轨道上了。她很快拉着行李箱回母校夏州七中报名复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