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白浅仅是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她晓得墨渊年长自己许多,她既然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如果说,他曾经也有过倾心思慕的红颜知己,并算不得什么稀奇事,可仅仅是耳闻,跟当下亲眼目睹,那感觉,真的是有天壤之别。自长睡之后醒来,虽然仍没找回过去的记忆,但墨渊时时刻刻陪伴在她身边,每每悉心呵护照拂。经过数日来的耳鬓厮磨,已渐渐让她习惯了依赖,不知不觉中墨渊已在她心里扎下了根,而且还占着个极重的位置。她无法想象,他如今满怀的密意柔情,过去也曾那样用在了别的女人身上。难不成,他之所以对她那般体贴入微,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全因为她白浅对他有恩,且是他正经八百娶过门的妻子?
一想到这点的时候,白浅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了,心头气血翻涌,窒闷得呼吸不畅,眼前逐渐模糊起来。透过面前飞越而过的一帧帧画面,她依稀瞧见那白衣男子冷冷的弯起了嘴角,似乎正讥笑她自不量力。白浅不甘心受嘲,几乎是挣扎着反问道,“若果真如你所说,他们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那当年......父神他老人家为何不亲自指婚?”
“哼!只能说,全都是拜父神一派愚见所赐。”男子倨傲的一甩衣袖,“他老人家囿于门户之见,竟认为天族与魔族不宜结亲,横加阻拦,才致使一双璧人未能如愿,枉自蹉跎了大好的青春。真真可笑之极!”他愤而斜睨了白浅一眼,“可正因如此,才会后来白白叫你占了个大便宜,否则的话,仅凭你粗浅的资质,何德何能可以入主昆仑虚,爬上了墨渊正妻的位置呢?依我看来,你不过就是鸠占鹊巢而已。”
被白袍男子言语奚落,直击要害,白浅更觉胸闷气短,双膝虚软,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脑中也“嗡嗡嗡”地响成一片。她向来在口舌之争上不肯认输的,可今日这阵仗,想要反驳,却先自己在气势上输了。
白浅手抖得厉害,气结的指着对方,“你,你,你一派胡言!”可除此之外,情急中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信心在一点一点崩塌......
男子见状,脸上不禁扬起得意的笑,正要继续出言讽刺,忽听 “噼啪!”的一声,只见一道青光从白浅袖口急闪而出,玉清昆仑扇飞至半空,团团打着转儿延展开,释放的威力将围绕白浅周边的飘渺映像击得支离破碎,未几便全然消散,叫那男子好不愕然。
与此同时,同样怔忡恍惚的白浅耳边似有温润的声音掠过,“浅儿,都是虚妄,切勿轻信...”声音虽小,可她确信自己真的听到了。她用力眨了眨眼,面前除了满脸错愕的白衣男子,以及稳稳当当悬在半空的宝扇,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视线重又落回那男子身上,不知怎的,一个名字跃然脑海。“仲尹?你就是仲尹?”
随着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仿佛揭开了尘封她记忆的盒子,过去的片段陆陆续续浮现在她脑海,那些曾经遗忘的人和事,在片刻的混乱过后逐渐地清晰起来......她来不及细细整理,只抓住了其中关键的部分。
“扯了这半天,原来你口中推崇备至、美貌冠绝天下的好姐姐,就是魔族的老祖宗啊。哎呀呀,当真可惜了,可惜她老人家万万年的倾心思慕,仅仅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不过镜花水月,徒然平添了一场笑话,让四海八荒的神仙们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一逮着机会,白浅便露出本色,毫不留情的反唇相讥。偏偏就忘了,这里原本就是幻镜,而眼前这个“仲尹”,也早已成了她玉清昆仑扇的祭品。随着她喝破他的名字,白衣男霎时变成了幻影,徒劳地强撑了几下,发出“噗”的轻轻一声,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原先的木棚不复存在,只余疏疏落落的几株树木,一阵风吹来,除了“沙沙”的树叶声,还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音。仔细聆听,白浅不由心中激荡。她循声飘过树顶,瞧见山坳之间,一个女子牵了个孩童正徐徐前行。
“咦?娘亲,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孩童疑惑的问。
女子扯了他一把,催他脚步加快,“乖孩子,娘亲带你回家呀。”
“可是...回昆仑虚并不是走这条道哇。”
“干嘛要回昆仑虚?咱们不回昆仑虚。”
“那,是要回青丘么?”
“青丘?...”
那女子脚步一顿,茫然四顾,却叫白浅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易容后跟自己相似的脸。白浅顿悟,难怪了!难怪小阿满会在幻镜中迷惑,见到这样一张脸,肯定会叫思母心切的他错认为自己的娘亲 。
白浅忽然现身,拦在他们面前,伸出手去,“阿满,娘亲来了,快跟娘亲回去吧。”
二人俱大吃了一惊。没等阿满反应过来,女子迅速将阿满归拢到自己身后,厉声道,“滚开!你休想抢走我儿子,他是我的!”
白浅听了不怒反笑,“玄女,你这一生,真真假假的,全都顶着别人的面孔活着,可有一时半刻做过你自己?”
“你...你是谁?”女子一脸迷惘,“谁又是玄女?”
“估不到无论生前身后,你始终都不愿意正视你自己。”白浅叹息,她大可以一把将这个幽灵般的幻影扇走,但又怕吓着了阿满的元神。“你不妨仔细看看这个孩子,他手掌心是否正刻着我的名字?”
“名字?”玄女果然扭头拉过阿满,手指摸索着要看他的掌心。
白浅左掌乘机蓄势挥出,“啊..”玄女的影子只发出凄切短促的叫声,余音未了便化为乌有。阿满惊恐的瞪着两只大眼睛,被白浅稳稳的抱住,一边轻抚一边温言安慰道,“别怕,娘亲在这里,阿满可看清楚了,我才是你的娘亲。”
白浅终究将阿满的元神平安带出了幻镜,自身也毫发无损,让墨渊一颗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不过,在白浅看似平静的外表之下,他总觉得似乎有些事在悄然发生,可是又摸不大准。
破出幻镜后,白浅只默不作声地紧紧抱了墨渊一会儿,便急匆匆奔回阿满房间,看到守在榻前的太上老君冲她微笑着点头,一直憋着的那股气才敢真正宣泄出来。眼下再看阿满嫩白的小脸,已慢慢泛出一点红润,且呼吸间气息趋于稳定,身上也不再忽冷忽热了。
“请上神宽心,如今白宇已转为安睡的状态,等他慢慢缓过两三个时辰,自然便会醒来。”
白浅略略躬身,将佛尘两手奉上,“多谢老君!劳您费心了。”
太上老君连忙接过来,“折煞老朽了,是我照顾不周,连累小公子受苦,实在愧对两位上神。”
白浅神色一黯,随即摇了摇头,将早已依偎过来的阿圆搂紧,声音压得很低,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果必有因...与老君原也没甚关系的...”
也不晓得太上老君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只见他拈须一笑,对墨渊拱手言道,“虽然平添了这场波折,本座深感歉疚,幸而小公子并无大碍,待白宇醒来后,适时服用些调制好的丹药,不仅无损修为,兴许还能大有助益。”
墨渊颔首还礼,“老君言重了,墨渊惭愧,是小儿玩心太重,给府上生生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老君呵呵笑着,慈爱的拍了拍阿圆的小脑袋,“两位殿下聪慧灵秀,资质极佳,都很惹人喜爱,上神若不嫌弃,我倒希望他们能多留些日子。不过,上神一家经历了重重坎坷终得团圆,正宜满堂欢庆、共享天伦之时,我又岂能如此不识趣,强留他们陪我这个孤老头子呢。”
“娘亲!”墨瑾听见弟弟已无碍,欢喜的摇着白浅的衣袖,“我们快回家吧,阿离哥哥还在昆仑虚,肯定等得很着急。”
白浅“嗯”了一声,“不止阿离,还有外公外婆及两位师兄,都在等着阿满的消息。”
母子俩显然都是归心似箭,墨渊见状也不多耽搁,立时向太上老君道谢辞行。太上老君并没有客套,笑眯眯的亲自将贵客送出门。于是,墨渊怀里抱着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阿满,白浅手里牵牢了阿圆,一家四口在太上老君目送之下离开,不过眨眼儿的功夫,便将三十三重离恨天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看守大门的童子平日里与白宇相处甚欢,此刻颇有些不舍,遥望着他们的背影很是发了会儿呆,方恋恋不舍的转身,把兜率宫大门给关闭。
和风丽日下的昆仑虚瑞气蒸腾,折颜过来给白浅诊脉。
对折颜的表现,我大抵还是满意的。为我细细的号过脉,再审视完我脸上的气色后,他便老神在在的断言我确实恢复的很快。“小五啊,想当年你瞒天过海要与少绾斗法,却被仲尹暗箭穿胸而过,那一箭他可是赌上了全部法力的,只一心要取你性命,真可谓歹毒之至,也极为凶险。万幸你自己尚能勉强护住心脉,也多亏后来你阿爹应对得法,才能躲过大劫,不至于让你九尾狐的元神破灭。饶是如此,也足足将养了好几千年,方能苏醒得过来。”
他忽然就这么提起当年之事,在场的无不唏嘘。仲尹所为固然令人不齿,可到底还是做了我扇子底下的亡魂,怨仇已了,不说也罢。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提他做甚?”原来阿爹的想法跟我差不离,因心里着急,折颜悄悄地停顿下来,他更催促道,“我们就是想听听浅浅这身子骨,往后可会落下什么后遗症没有?要知道,仲尹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冷不丁让他射了一箭,还伤及要害。那是非同小可啊。你自己不也说了吗,是极为凶险的情形,即便如今看上去似乎无大碍,不过她这记忆时好时坏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快说说吧。”
墨渊此时早拉了我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虽然他全程默不作声,可我晓得他的心一直悬着,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我自己尚还能沉的住气,毕竟经历了前一段日子的思维混乱,而今心境倒慢慢安定下来,放眼身边均是挚爱亲朋,也给了我足够的底气。
“不好说。”折颜丢下半句话,背过身去抬头望天,看不出是不是又在卖关子。
不单止我阿爹着紧,阿娘听完也皱起了秀气的双眉。等了一会儿,折颜仍没有给出下文,阿爹快要耐不住性子时,阿娘便抢先道,“究竟怎样?你到底痛快给个话呀。”“哟,可别太看得起我了。折颜扭头瞥了我一眼,我给个话,也得她自个儿听得进去啊,若然还再像从前那般不安生的上蹿下跳,你们指望我还能承诺什么?”
我便是再愚笨,也听出他的语气颇不善,骨碌转了一回眼珠子发现他们可都盯着我呢,忙小心赔着笑脸,“折颜,我哪回没听你的话了,你看呐,你亲自开的药方,它再苦再难喝,我不都二话没说就吞了吗?我……我这回当真是长了教训得,以后也再不敢捅娄子,你大可放心啦,放心放心。”边说着,我边讨好似的摇了摇他的袖子。说起来,我已经许久不曾做这般小女儿姿态了,最主要是不希望他再翻我的旧账,惹得父母跟墨渊劳神动气。
“哼,你这些话,我也不是头一回听了,不过,姑且还是相信你。可长点心吧,就算不是为了墨渊,你也多替你那几个孩子想一想,你单瞧瞧阿满,为了找你都险些迷了心智,多悬呐。”他这番话真说到点子上了,这些天我每每想起,也是十分后怕,心里只觉得亏欠。
折颜结结实实的叹了口气,“归根到底,你的运气真不赖,昆仑虚自古就是龙气汇聚之处,这里阳气极盛,对祛除你体内的阴寒之毒大有裨益,只需你乖乖留在家里将养,轻易不要离开,过个百八十年,身体没出什么状况,这道坎儿就算你彻底迈过去了。”
“真的?”我听了顿时窃喜,“我自然听你的,哪儿也不去,别说百八十年了,就是几千来年也不算什么。我早说过了,走遍四海八荒,哪里都比不上我们昆仑墟。”
墨渊深深看我一眼,终展眉一笑,“浅儿说过的话,可要算数的。”
我连连点着头,“算,当然算了,我保证!”随后白浅推说要去厨房看看阿满的药。
不时便传出一片片笑语欢声。狐帝白止被三个活蹦乱跳的外孙子围住,笑得合不拢嘴。仨小子嚷嚷着,要听外公讲述云游四海的奇闻轶事,他老人家敞开来讲了一个多时辰,直讲得唇干舌燥的,小子们仍觉得没听够,非缠着他要多讲点。当中还就数阿满最能闹腾,一撒起娇来,把自个儿小小的身子都挂到狐帝的脖子上去了。
白浅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进来,看到这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小满,别闹外公了,快下来,喝药啦。”
阿满听见了,赶紧哧溜一声滑下地,欢快的跑到她身边,捧起药碗“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然后一抹嘴,朝白浅扬起笑脸,“娘亲,你看我乖不乖?”
“好乖。”白浅一边应着,一边往他嘴里塞了块蜜饯。
“那...”阿满嘴里含着蜜饯,腮帮子立马鼓起一大块,仍追着问,“娘亲,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呢?”自打回来睡醒后,他有了点精神,慢慢又变得跟往常一样活泼淘气,诸如这样的问题,一天里便要不厌其烦的问白浅许多遍。
白浅忍着笑,弯腰捏一捏他秀气的小鼻子,“肯定的呀,不然呢,还会有谁。”
“哼,就会哄骗小孩子。”这把横插进来的声音属于折颜,他不屑的瞥了白浅一眼,转向阿满,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娘亲啊,其实最喜欢的...是你爹爹才对!”
“啊?”本来正在兴头上的阿满顿时泄了气,小嘴儿嘟了起来,只是没敢公然表达不满。
白浅气恼地瞪着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凤凰,却也拿他没办法,若非看在他夙夜辛劳照顾自己俩母子的份上,以她的性子早给他怼回去了。
“怎么?你认为我说的不对?”折颜斜睨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一副笃定的表情。
“无聊。我才没那闲功夫跟你瞎扯。”白浅飞快瞄了眼后面的墨渊,莫名的脸红了一下,为着掩饰,匆匆拿起药碗走掉了。
“浅浅,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心细如尘的狐后早察觉自家女儿心绪不宁,忍耐了许久,终究还是找了个俩人独处的机会,缓缓问了出口。
白浅闻言,故作轻松笑了笑,笑容却透着勉强,“没啊,就是……仍不大放心小满,孩子这回遭了罪,可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别担心!事情虽然闹心,但毕竟孩子还小,很快便会忘掉了,不是有折颜在么。倒是你,阿娘瞧着你气色不佳,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怎么啦?”狐后怜爱的执了她的手,凑近了问,“难不成,跟墨渊闹了别扭?”
白浅手抖了抖,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哪有?阿娘你可别瞎猜,师父对我,好着呢……”
“那是!墨渊对你千好万好,阿娘全都看在眼里,这样如意的夫婿,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了。”狐后仔细瞧了瞧白浅,发觉她的眼神有些闪躲,不由抿嘴一笑,“你终于想起他是你师父是你夫君了么?……不过,我看你似乎仍未对他挑明了说。可是以他一贯的聪敏,你觉得自己有多大可能将他瞒过去呢?”
“阿娘~”白浅难为情的喊了声,有几分被看穿的尴尬。这些日子,受了惊的阿满就跟个糯米团子似的,时刻紧粘着她,她说自己仍有些担心阿满不假,但拿这个当借口,成宿成宿的留在阿满身边,多少也有点躲着墨渊的意思,估计墨渊自己也察觉出来了。
自那日从幻境出来后,面对墨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殷切的目光,她一时竟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如同决堤一般,过去纷繁错乱的记忆猛地涌来,与幻境里光怪陆离的幻象交织,她既来不及捋清,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好好梳理,只能先草草的搪塞应对。可是后面拖延的越久,心里的愧疚越发增长了几分,更不知晓得要如何张口了。这会儿被自己阿娘一语道破,白浅窘迫之下又觉得委屈,不知不觉便湿了眼眶。
“我……我亏欠下了师父太多。这么些年,师父独自带着仨个娃娃,日子过的太清苦了……对他,对孩子,我心里愧得慌!从前,有他宠着,我就是任性惯了,遇事冲动不计后果,现在回头再看,伤害的却是至亲至爱的人。”白浅甚为艰难的开口,话里充满了自责。“阿娘,你使劲骂骂我吧,那样我还能好受些。”
“心疼你还来不及,有什么可骂的,你看你慢慢恢复了,一天天的好起来,就是阿娘最高兴的事。”狐后将白浅搂在怀中,两手温柔的一下下抚过她的后背,“至于墨渊那里,你大可不必如此难过,比起你当初那样,只守着他的仙体就等了七万年,而他尚且还能有阿离他们几个陪着,不是要强上许多?”
白浅忙抹了一把泪,抬头看她,“怎好这样胡乱比较呢?他可是我的师父,等得再苦再久,终究是我自己情愿的。”
“傻孩子,你怎么就不会换位想想,墨渊带着孩子们默默等着你,不也是心甘情愿的么?”狐后忍不住失笑,自家女儿还是那副老样子,尤其听不得别人说一句墨渊的不是,就算是他们做父母的,也不容许。
“你那时虽然仍睡着,总归你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在一起,只要看得到希望,清苦是清苦了点,也不失为一种天伦之乐呀。”狐后慈爱的拍拍她的肩头,“你想想看,是不是这样的道理?”
白浅看着自己母亲聪慧的眼睛,良久,素白的脸上终绽出了一抹笑。仿佛就在那一刻,困扰她几日的心结,悄然打开了。
墨渊看白浅离开有些不悦,以责怪的眼神看了折颜一眼。折颜得意的轻掐了阿满圆乎乎的小脸一把,“哈哈,心虚了。”
阿满气呼呼的甩开他的手,返回去继续纠缠自己的外公。墨渊招呼了一声,“孩子们,快去二师兄那里看看,他准备了好吃的茶糕,去得晚的,怕是什么也剩不下了。”
外公的故事虽然吸引,但长衫出品的茶点更是美味可口,何况嬉闹了多半日,也确实饥肠辘辘了,于是墨渊的话音未散,几个孩子欢呼着转眼儿就跑得没影了。
白止乐呵呵笑着,接过女婿递过来的茶盅一饮而尽,边站起来活动着胳膊腿,边说,“那几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每天都吵着要听故事,还不能是重样儿的,再这样下去,我肚子里那点存货,只怕是不够呢。”
折颜听了眼睛一亮,“就你这点能耐,要对付他们几个,我看够呛。不如这样吧,交到我手上,保证给你调教得服服帖帖的。”
“去去去!别什么都要跟我抢,我也是难得见到他们,还没快活几天,你偏要来扫我的兴,做梦。”白止笑骂起来,“你呀,还是继续帮我女儿调理身子,好让她尽早恢复记忆。哦,还有阿满,可得仔细点,千万不能落下什么毛病。”
“喂,你这是质疑谁呀?难不成我竟连个娃娃也治不好了么?至于小五,我不早说了急不得,要徐缓图之吗?可是你们也都看见了,如今个个生龙活虎的,哪一点像有毛病的样子。说这话你摸着良心不会疼吗?”折颜一连声的抗议过后,回头白了墨渊一眼,继续埋怨道,“既然你说长衫做好了糕点,也不晓得给端过来一些,我这个大夫为了你的妻儿老小,既劳心又劳力的,却捞不着半点好处,忒叫人寒心。”
墨渊颇为好笑的看他,那眼神如同在望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刚巧令羽步履轻快的走进来,听见了折颜的抱怨,忙道,“茶点来啦,茶点来咯。折颜上神,狐后吩咐过,您是贵客,可不能怠慢,少了谁的,也万不能少了您那份呐。”他在白止和折颜跟前侍奉的时间长了,渐渐看惯老神仙之间相处的架势,不知不觉便少了点拘谨,偶尔也跟着一起打趣几句。
看见令羽带来赏心悦目的吃食,折颜立时转嗔为喜,“令羽啊,还是你最有眼力见,人机灵嘴也巧,可比你师父强多了。”
白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这都听不出来?我夫人意思是说,这齐齐整整一大家子里面,就只有你一个外人,叫他们把你当贵宾,说好听了是客套,说不好的,是生分。瞧把你傻乐的。”
“哎,你...”折颜手指着白止,面上有些意不平,“你今日怎么回事呀,说话非得夹枪带棒的,我是踩着你的狐狸尾巴了吗?”
“小五啊,别看她什么都没说,可我却看得出来,八成她已经找回了记忆。”折颜笑着捅了捅墨渊,“这几天,她有意无意的总躲着你,你就没发现吗?”
………………
入夜,白浅暗暗拿定了主意,等安顿小满睡下后,她会将心底的话都向墨渊坦承。可当推开阿满的房门时,不禁有点意外~~墨渊也在。
“娘亲。”
“阿娘。”
几声欢快的呼喊后,几个孩子齐刷刷从床榻的被窝里冒出头来,当中就属阿满最为兴奋,咧开嘴露出白白的一排小牙齿,“娘亲,爹爹说了,今夜他陪我睡,要让娘亲好好歇息,不能让你累着了。”
因连夜未能好眠,此刻白浅眼脸下隐隐泛着乌青,墨渊早看得很不是滋味。此前他给孩子们立的规矩很严整,打从阿圆阿满满千岁以后,给每个孩子都分了独立的卧室,也就不再有陪睡这一说了。今夜墨渊主动提出来,阿满自然是满心欢喜,就连阿离及阿圆,闻声也都赶了过来,全都挤进被窝里,非闹着要爹爹讲一讲,儿时跟在父神身边的旧事。
墨渊拗不过他们几个,便答应下来,才讲了不多久,就看见白浅推门而入。
“阿娘,阿爹正给我们讲故事呢,你要不要一起听啊?”
阿离是几个孩子中最年长并懂事的,说着话的时候已跳下床,赤着一双脚奔到白浅身边,不等她答应就拉着一起回到床边上。
白浅看了眼墨渊,他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她,还给她挪了个位置。在阿圆阿满连声催促下,白浅一边挨着墨渊坐了,一边好奇的问:“讲的什么故事啊?”
“嘘!”阿满很神秘的伸出根小手指在嘴上做了个示意,“正要讲到母神走遍四海八荒,辛苦采集五色石的事呢。”他急切的摇了摇墨渊的手臂,“爹爹,继续继续。”
墨渊虽平素寡言得很,可白浅毕竟从前已跟他做了几百年恩爱夫妻,这一段大致也听他提过。眼下她不像孩子们那么有兴致,看儿子们听得入神,便也放松下来,睡意渐浓,身体斜靠在墨渊身上,慢慢闭起了眼睛。几个孩子都沉浸在故事当中,浑然未觉有人已睡着了,墨渊看着眼前的小女子那瘦弱的小身板帮他保住这四海八荒时义无反顾,为他一次次以身犯险护他时的奋不顾身,兜兜转转的不离不弃,带给他爱和家的温暖,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不知上天会不会怜悯,许他们一段万世情缘。 遂不动声色的伸手将白浅搂紧,给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朦朦胧胧中,白浅两眼惺忪的睁开来,发现自己正被墨渊抱着,本能的嘟哝一句“师父~”墨渊的脚步不由顿了一顿。白浅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四下里瞧了瞧,大抵是在回自己房的路上。
“吵醒你啦?”墨渊稳着自己的心跳,轻声问。
“不是。”
白浅两手圈上他脖颈,贴得更紧了些,说话也格外娇柔,“师父,你的浅儿...醒了,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好么?”
“...”墨渊胸口一热,但觉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最后也只化为“嗯”的一声,紧了紧手臂,怀里的柔软教他欲罢不能,默默加快了脚步,进入寝殿,轻柔的将白浅放置床塌上,“夫人,以后一刻也不许你再离开我。”欺身压了上去,吻上她的红唇,痴缠,舔吮,仿佛不管自己如何爱她,都无法表达自己到底有多在乎她,到底有多爱她。碾压辗转一遍又一遍吸取她的甜蜜,急切而又炽热,几千年沉睡分离和醒来的失忆,而重聚后隐忍压抑心里极度的渴求,他们在赤诚相对中缠绵悱恻,一顶纱帐,两柄烛火,三世情深。
天空湛蓝如洗,山间龙气蒸腾,明媚艳阳映得昆仑虚的落雪闪耀着绚丽的光芒,桃林含苞欲放的花枝不知何时悄然绽放,美艳绝伦。一丝一缕柔和的日光照进寝殿里。床榻上墨渊侧身揽着他的浅儿,眉目缱绻的看着熟睡的娇软人儿,不禁有些自责。他是不是累坏她了,她身子刚好自己却没控制住,可她的香甜,她的柔软,她的娇吟,她的顺从,都成了致命的蛊惑。身心相融的拥有,多日的克制和隐忍,她崩溃在他怀里不能自已,让他节节败退难以自控,还有,险些失去她的恐惧,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永世不离。
白浅沉沉的一觉睡醒后,但觉神清气爽了许多,一扫连日来的忐忑疲累。墨渊跟往常一样起得早,这会儿不在身边,我倒也乐得清闲自在,酣畅淋漓的伸展着胳膊腿儿,过去那般慵懒惬意的好日子,真的又回来了。
虽仍是盛夏,可昆仑虚上早晚都极为凉爽宜人,外头百鸟的欢叫声隔着窗户直传到我耳边,因着兴致好的缘故,竟也不嫌聒噪。撩开被子下床,第一眼便看到了案头温热着的茶盅,不觉心头暖暖的——不消说,一准儿是墨渊为我贴心备好了的。诚如我阿娘所感叹的那样,像他那样体贴入微的如意郎君,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甫一推开窗,隐约便听见稚嫩的读书声在林子里头回荡,看来孩儿们一个个都起得比我早哇。我探出半个身子引颈张望,果然,最为繁盛的那棵桃树下,仨个娃正围坐成一圈,像模像样的读着早课。山上的规矩一向立得严整,从前墨渊为师时,对座下弟子便约束得紧,可谓治学有方。瞧如今这架势,似乎也表明了,他不想仅仅只当个慈父。
不远处的浅音阁内,墨渊同阿爹、折颜他们几个闲闲的煮着茶喝。我寻思着,该不该赶紧过去招呼下,以尽我身为当家主人的本分,可转念一想,阿爹同折颜却也不是什么外人呐,怕是早就对我这副惫懒的样子见怪不怪了,于是心安理得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悠然回想起当年拜师学艺之初,大师兄叠风领着我们一众师弟,每日里的早晚课都是从不敢轻易拉下的,只除了我。如今我自然晓得了,就在那时候起,对于我这个假充男儿身的“野狐狸”,师父不自觉总是会偏宠多一些。彼时年少的我任性张狂,且迷糊懵懂,跌跌撞撞一路走来,若非墨渊刻意回护,不知还要栽多少跟头呢。
那些渐行渐远的过往,竟勾起几许感伤与惆怅,手捧茶盅轻抿了两口,茶汤泛起的氤氲热气渐渐模糊了两眼,我索性一头沉浸在往事当中,任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直至一声低沉的“浅儿~”,硬生生将我拉回到现实里。
“师,师父...”瞬间回过神来,没容我多解释,手上的茶盅已叫墨渊拿走,紧接着抖开一件云缎披风覆将我裹紧。
“晨起风凉,你就这样站在风口,当心受寒。”
无论多厚实的裘裳,都不及他这句简单的话更叫人心里暖融融。我全然不顾自己当下披头散发仪容未整,顺势钻进他怀中,两手搂住他后背,嘟着嘴佯嗔道,“你还说!怎的不一早就叫醒我?如今害我落在孩子们后头,倒让折颜那老凤凰捡了个便宜,叫他平白看我的笑话。”其实我真正想同他计较的,是他夜里折腾我太甚,忒累得慌,却不好明说,何况即便身体受累些,心里倒也受用,于是这会儿只得随便扯上折颜找个由头。
耳边只听得墨渊低低笑了两声,显见得他心情不错。“不过才刚睡醒,就惦记上要跟折颜斗嘴,看来浅儿当真好得差不多了。”又贴着我耳朵小声问,“你阿爹也在,你咋不担心他说你呢?”
“我阿爹啊...”我故意委屈巴巴地拖长了尾音,“才不会呢!打小他老人家就没好好教我做个淑女,只叫我当个假小子,现如今他即便再怎么瞧不上我,晚啦。”
墨渊听了,越发笑得爽朗,“照你这么讲,下一个又该说我咯?”
“对啊,是你,就是你!我这一身的臭毛病,可不都是你这个师父给惯出来的么。”哈哈,这倒打一耙的招数我还没忘,此时顺手拈来,跟他一番胡搅蛮缠,俨然昆仑虚又回到了以往的欢腾,她对他笑,对他闹,他看她笑,看她闹,朝朝暮暮,岁月静好。
(完)
十里桃花剧里除昆仑虚人所有人都知道墨渊司音不是师徒情,四海八荒传的沸沸扬扬。东华帝君说他们双双归隐,还特意跟夜华提墨渊对司音的宠爱,喜欢白浅的人都疯狂的嫉妒墨渊。墨渊作为师父算出司音天劫不是应该早做准备好好监督她修炼,十七天资最高墨渊亲自监督她勤修起来承受天劫完全没问题,而墨渊早做好的准备是什么?是自己闭关替她受天雷的准备。该让白浅受一道雷给点教训又要不了她命,一道都舍不得,只有爱到骨子里才看不得心爱之人受伤,师父不是授徒本领跌倒受伤才能成长何况天劫本就该自己承受,墨渊不让她承受只想把她护在怀里不是爱吗?很多人会说墨渊官配是少绾,可是十里桃花剧里没少绾,难道墨渊日夜不停一刻未歇的修补元神,是为急着醒来见少绾吗?少绾在沉睡,剧中从未提过墨渊去看沉睡的少绾,哪怕是口述也没有过。剧里有很多口述比如帝君和凤九说自己和白浅有过几面之缘,他、灵宝天尊和白浅都有些缘分,天宫有位真君说陪天后去折颜十里桃林看桃花时虽离的远但看到白浅穿着红衣舞姿甚是曼妙,还有擎苍在大紫明宫说天君寿辰他化成使者奉寿礼时看到司音在墨渊身边,这些都是只靠口述的。想白浅长长久久留在昆仑虚陪他,就像墨渊说她女孩子家迟早要嫁人,想她留自然也是想娶她。菩提劫的官配是少绾,但菩提劫绝对和十里桃花不沾边,是全新的另一个故事,就像桃花帝君和枕上书帝君完全不一样。
作者:花落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