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女儿：
时间过得多快呀！明天，你就满二十五岁了。一想到你已拥有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而我也快拥有半个世纪，就觉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因为这一切明明就像昨天。
我还记得二十五年前的今天，你已经超出预产期整整二十天，我和你爸爸以及已经来了快一个月准备照顾我月子的你姥姥都有些着急。只有你还安之若素，不见动静。
那天，夏风微醺，我像往常一样步行去上班，然后去医院做产前检查。医生见你还很淡定，决定催促你一下。傍晚时分，你终于开始不停地踢腾。半夜零时，你终于来了。你是多么幸运！踏着一个新旧交替的时刻，开启了你宝贵而又特别的人生。
而我却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我没有足够的乳汁喂养你。我让你挨饿，让你哭，让你无法像正常的婴儿一样安睡。
我和你爸爸认为新鲜的牛奶是最好的替代品，于是每天从养奶牛的人家为你订购一瓶刚挤出的牛奶来喂你。结果却让你娇弱的脾胃受尽折磨。
直到你满月后，我们才从亲戚那里得知，牛奶太硬，直接饮用伤脾胃。大人尚且需要加水煮，而无知的我们竟然没加一滴水喂了你整整一个月！我们还以为那样才够纯，才会让你快快地长。
我也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哭着闹着不肯睡觉。我不敢去想你弱小的脾胃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直到慢慢地调养到你五个月大，你的排便才正常。而此前我常常疲惫又无奈地凝视着你的眼睛，在心里默默地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妈妈。
我多希望那时的我能够懂得多一些，在你不可逆转不可重来的小时候，我可以更好更科学地养育你。
那时，我还经常加班晚归。有一次回到家，看到你紧贴着你爸爸，两个人一起睡着了。你的两只小手伸入他的背心，一手摸着他的一个胸脯。我看了又心疼又忍俊不禁。不知你爸爸是用了多少法子哄你不灵，才想出了这个“绝招”。
他还花了很多功夫，亲手为你做了一个摇篮。他以为你一定会喜欢，喜欢被我们摇啊摇地慢慢入睡——这样也可以减轻我的疲累——可是你并不领你爸爸的情，你最喜欢的仍然是我的怀抱。
后来，我调到市区工作。在我独自带你的两年里，工作仍然需要经常加班。我只好把你从幼儿园接到单位，给你几张白纸。你在一边画画，我在一边加班。
有时加班太晚，你蔫蔫地打起瞌睡。我就把两张沙发拼到一起，让你蜷着身子在里面睡。等我忙完，再叫醒你，把懵懂的你抱上自行车。一路上，我载着你，你陪着我。你不停地同我说话。你给我壮胆。我们披着星光回家去。
写到这里，我已泪眼朦胧。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然而却得到了你那么多慷慨的赞美。无论我试穿一件新衣，还是写下一页文字，你从不吝惜你对我的赞美。甚至于我把鸡翅炸得又糊又黑，你也会吃得很香，然后夸张地向我竖起拇指：“外糊里嫩呢，我妈真牛也！”
我在你的赞美声中忘乎所以，开心无比。我也在你的赞美声中更加努力，变得自信和美丽。
在你即将迎来二十五岁的今天，我们相隔千里，却又心心相依。我想念你，却并不孤单，仿佛你就在我身边。你的气息，你的温度，无处不在——
早上清理窗台，端午时你亲手采摘的艾蒿还在，淡淡的艾香还在。
冰箱门上，你温馨提示我的写着各种食物寒凉温热属性的纸条还在，你喜欢的青花瓷的冰箱贴还在。
从书房的窗子望出去，我们的后花园还在（书房窗外正对着小区花园，我和女儿戏谑地称其为我们家的后花园），花园里我们一起荡过的秋千还在，在雨夜牵手漫步其中的小树林还在。
而此时的花园，你钟爱的那片树林正绿得深沉。记得你读高中时，晚上接你回来。正逢细雨绵绵，你却不肯直接回家，拉着我在雨中的树林间慢慢穿梭。我们一边撑着伞在雨中慢慢地走，一边听雨落在树叶上的沙沙声……你很享受地连连说，好有感觉啊！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我只要稍稍回想，心里就会溢出满满的幸福。而你，我最亲爱的女儿，是我源源不断的幸福之泉。 我深深地感激你，爱你。你对我如此重要，你刷新了我的生命，你让我的生命有了特别的意义。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角色已经转换。出门时，你恨不得一人拎上所有的东西。实在拿不下，才将最轻的让给我。旅行时，你花很多心思做完美详尽的攻略。我几乎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迈开双腿，跟你走。
我享受着你一路对我的照顾，却也由此滋生了惰性。很多事情我越来越依赖你。我甚至想过，将来就把你留在身边，彼此照应。我想这其中很大部分是缘于自己的恐老和依赖——而今，我只为自己的自私和懒惰而羞愧。
春节时，我们都表演了节目。你唱了一首英文歌《Five hundred miles》（离家五百里）。我朗诵了纪伯伦的诗——《孩子》。今天，我愿意再重温一遍：
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的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
因为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思想。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因为他们的灵魂属于明天，属于你做梦也无法达到的明天。
你可以拼尽全力，变得像他们一样。
却不要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因为生命不会后退，也不在过去停留。
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耙，
用尽全力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里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所以孩子，我知道你一直想成为一只鸟儿，跃跃欲试地飞往外边的世界。那么，我愿意做一张弓，一张稳定的弓，怀着快乐的心情，用尽全力地拉开——放飞你，任你飞越山川湖海。
是的，我亲爱的女儿，你很快就要开始独立地飞翔。在这漫长的旅途中，我祝福你顺风顺水，顺利地抵达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途中你可能会遇到你爱的人，你们比翼齐飞，最终建立起自己的家庭，还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可是，你也很可能会遇到狂风暴雨，打湿你的翅膀，迷失你的方向，让你的飞翔变得格外艰难。你也可能会受到伤害，体验伤痛，甚至失去前行的力量……
而那也没有关系。我亲爱的女儿，你只需要记住：再糟糕的事情、再艰难的时刻也终会过去。而我们对自己的爱、对生活的爱、对彼此的爱，会给予我们永恒的力量。那些你可能遇到的磨难或伤痛，终将成为你宝贵的财富——它们会让你的人生淬火成钢。
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不要怕，张开你的翅膀，尽情地、自由地去飞翔吧！如果有一天，你飞得倦了，我会张开双臂，拥抱你的归来！
生日快乐！
妈妈
于2017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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