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A小镇的清晨还是那么安静,初醒的人们眯着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懒腰,便径直走向他们房子里小的可怜的窗子,一拧再一推,窗子便像往常一样伴随着吱呀呀的声音打开了,疲态的人们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身体里被长久磨损的零部件咔嚓咔嚓地响着,好像再多使一点力气,整个身体就要散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不知道像这样重复了多久了,他们只知道,他们的父母以前就这样做,自己也应当如此。没过多久,镇上的青石板路上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鞋底敲击地面的踢踏声,或急促,或轻缓。直到整个小镇被各种喧闹所挤满。一天的生活便开始了。
阿光或许是他们中的普普通通的一员,或许吧,只是他比别人多了一样东西,一件压在他的心头,无法摆脱的东西。它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胸口上;像一头在黑暗中不断窥伺着想要一口把它吞掉的怪物,这曾让阿文一度想放弃自己,但他还是没有勇气,因为他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阿光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个样子,当年的他还是像这个镇里的其他居民一样,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每天拖着自己身上一块块破旧的零件,做着人们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时候的他虽然每天都很无聊,但是他在这个小镇里活的也算是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太大的压力。他也交了三三两两的朋友,有时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瞥见心底里的那个她……
“这是第几次了,唉,怎么又陷入以往的回忆了,”阿光回过神来,迷惘而无奈的眼神深深的嵌在那凹陷的眼窝里,眉心拧起的一记重重的疙瘩还未消散,“如果现在的我还是当年的我,那该多好啊,如果当年的那件事没有发生,我,就不会……唉!”
两年前的一天,这个小镇的清晨还是像现在这么安静,青石板路上的踢踏声也是不久才开始一阵接一阵的响起,只不过有些还在睡梦里的人们迷迷糊糊听到这些混乱无序的声音,最后却陆陆续续的聚集到了一点,好奇的他们纷纷打开了窗户,街道上的人成团地聚集起来。阿光拨开人群,发现一户人家的女主人正站在门槛上破口大骂,自家的贵重物品被别人偷了。女主人的声音越骂越大,人群也越聚越大,看热闹的人们也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阿光本就无心关注这件事,便灰溜溜的往人群外围退去,“到底是谁干的,是谁”,女主人因为焦急和愤怒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但嘴巴仍未停歇。
这时被包围在人群中的阿光听到这一声,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却也难受无比。慢慢地,阿光靠近了人群边缘,一只脚刚踏进无人的区域,却只听到背后有人突然喊了一声,“是阿光干的,一定是他,他家那么穷。”
青石板路上的踢踏声又响起来了,那声音比刚才更强烈,想要一口把人吞掉似的。人群像看到猎物的蚂蚁一样,把他一层又一层的围了起来。太阳渐渐的向南偏离了,镇上刮起的冷风彻骨的凉,光秃秃的树杈上几片孤零零的叶子摇摇欲坠。终于,还是抗不过冷风,被狠狠拍打在地,一群人一遍遍的踩过,干枯的叶子粉碎了……
阿光不记得怎么回的家,只记得那天,一层层围着他的人用一根根食指不断指着他,不时地还有人向他吐几口唾沫,谩骂声,指责声乱哄哄的一片,后来就觉得额头发热,眼前的人们的嘴脸开始旋转,变得狰狞起来,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阿光像往常一样走在街上,走着走着瞥见路对面的两个年轻人正指着他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听说又有人丢东西了,一定又是他干的,一定是他。”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便大步向前走去,最后越走越远,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这一声“哼”或许在嘲笑自己,又或许在蔑视他们,或许这其中藏了很多的无奈与绝望,又或许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是一个笑话。尽管他还有很多不舍,尽管他还有一个温暖的家,阿光还是走了,他去的那个地方没有喧嚣,只有安宁,是真正的安宁。
小镇仍然像以前一样,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他们也许谁都不会想到当年他们的一举一动,击溃了一个可怜的人的内心,也许他们以后甚至不会记得在A镇曾有过一个叫某某某的人,那个曾经和他们一样的人,也许吧。
他终究还是没有回来,后来有几个小孩子在他家里翻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纸片,几乎堆满了整个房间,纸上密密麻麻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是他,是他”。几个孩子看到之后,只觉得有些好玩,哈哈一笑,便扬长而去。
青石板上的声音依旧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