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少不经事
杨佳佳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 颓然倒在床上,想不到神秘的“鬼屋”竟然聚集着一群可怜的孩子,他们要在深更半夜通过灯光和风铃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气息,而且,张花花的孩子毛毛也在里面。
毛毛和自己的女儿孔孔差不多大,但那双眼睛基本看不清东西,而且,还不知道妈妈近在咫尺。
张花花吵着闹着要去14栋找自己的孩子,汪草药和翠翠拉也拉不住,汪猴子像个漏网的犯人,一直沉默不语地跟在后面。等到张花花把14栋2单元35楼的防盗门拍打得震天动地,但屋里一直悄无声息。杨佳佳想王红和孩子们可能都还在屋里,张花花这样嘶声力竭,肯定会吓着他们,几次想走过去阻止,但一想到毛毛没有妈,就想到自己的孔孔,终是于心不忍,斜靠在张丹丹的肩膀上,再也不作声。
不知是感激汪草药要帮自己生个儿,还是听说自己的叔伯大哥集聚了好多孩子在这套房子里面,孙燕姿狠狠地剜了哭天喊地的张花花一眼,走过去对着汪猴子小声说:“你个憨包,喊不开门你不晓得打110啊?”
汪猴子怔愣着还没反应过来,汪草药已经摸出宽屏手机,拔打起电话来。
唐主任和汤经理像一对被人撞破了好事惊慌失措的情侣,一边挨着给围观的人作毫无意义的解释,一边心急火燎地劝众人散开。
樊胜退到消防通道,表情复杂地捧着头。他不知道,好多年不见的大哥,也在自己居住的城北阳光小区,居然还在这套小区里好多人暗地称为“鬼屋”的房子里,做了这等大事。只是不知道,这“大事”是好事还是坏事。还有,侄儿樊京辉长成大人了,而且,他的眼睛好像恢复了一些视力,那自己再拼命“加班”,即使再生个儿子,老母亲还会把那套房子过户给自己吗?
乘坐第二趟电梯上楼的黑猪白猪,还有魇面虎,看电梯井里都站满了人,也懒得再挤出电梯去,大声对拐角处正在劝说众人的汤姜喊道:“汤经理,你看你把我们小区都管理成啥名堂了?啥子样的人都敢让他租进来!”
电梯门关了,等会又上来,门打开,从里面伸出头来的是渠成江和小龚,还有那几个在新世纪灯具城做生意的老板。
“唐主任,你管辖的区域,还有进不去的门嗦?”渠成江大声取笑,看唐主任的眼睛闪过来,马上肆无忌惮地对过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挤眉弄眼:“砸门啊,要不要我下楼去给你拿两把菜刀上来?”
“谁敢拿刀?简直目无王法了是不是?”一个威严的声音在电梯井里响起。
渠成江突然看见穿了制服的Police从另外那部电梯里挤了出来,马上把左手举至额头,滑稽搞笑地敬礼:“阿Sir,你来了。”说罢按了电梯里的按钮,不顾其他人的抱怨,下楼去了。
唐主任已经挤了过来,警/官问了情况,对拥挤不堪的人群说:“大家散了散了,这里位置本来就逼窄,人多拥挤,安全第一。”
汤姜和物管小妹更加卖力地疏导大家撤离,杨佳佳被张丹丹扶着走进电梯时,听到警/官问张花花:“你说你的孩子在里面,你有什么证据?平白无故地要人家开门,人家为什么就要给你开门?”
也不知张花花是怎么回答警/官的问话,电梯已经关上门,往下行了。
杨佳佳忽然开始为张花花担心起来。
不知不觉,杨佳佳又看到张花花在哭,不过这次是坐在汪草药豪华的客厅里。
巨大的枝形水晶大吊灯下,玫红色缎面地毯上面四平八稳的真皮沙发上坐着抽动着双肩哭泣的张花花,汪草药像个皇帝一样,仰靠在主位的大靠背沙发里,双脚蹬在宽大地像床一样的茶几上。汪猴子光着脚,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直接坐在地毯上,瘦小的身体更像一只没精打采的猴子。
翠翠坐在张花花的对面,一把鼻涕一包眼泪地边哭边说:“都怪她那该死的爹嘛,球本事没得知晓得打婆娘娃儿的主意。花花才十六岁,他就要喊她也出去放飞鸽,还说女娃子养大了,白白地放在那吃闲饭划不来……”
“你也不是你妈个日哉(好)货!好吃懒做又想穿金戴银,天上掉馅饼的事逑上去找!”不知汪草药是厌恨翠翠原来的男人,还是同情遭遇不幸的张花花,恨声骂道。
“哪怪得到我嘛!”翠翠瞟了一眼汪草药,也不再哭,用手拍了一下茶几,高声呐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提起裤子就不认人!”
汪猴子小声劝道:“妈,你小声点,爹对你、你们都好……”
“没得老子,你们吃条逑!”汪草药抬了抬身子,把双手伸过肩膀,垫在头下面,身子扭了扭,双脚交叉放在茶几上面,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理直气壮地睡在沙发上,命令翠翠:“你继续说,是哪个搞大了花花的肚子?”
“我咋个晓得喃?狗日的老张嫌老娘放出去赚不回多少钱,就把花花放出去,还对人家说‘我那闺女又白又肥,年龄还小……’,呸,这死女娃子开头还害狗日羞不去,你妈哦放了几回就上瘾了,喊得喊不回来。”翠翠骂着骂着就去揪花花的头发:“你说,你是不是把你爹脚杆打断的那家人下的种?”
“你问我,我问哪个?”张花花哭得更厉害了:“那个时候人家还小,啥子都不懂,你们就只晓得天天把人家送出去,说是嫁人,结果呢,只要有人给钱,你们就喊人家住在那家几天,再瞅个时间跑。跑了又嫁,嫁了又跑,跑了多少回嫁了好多家,你们不清楚了啊?”
“老娘记那些爪子?再说老娘哪凯(咋)晓得你到底和哪些人睡过觉?在哪家遭了的你才晓得啊!”翠翠把挽在手里的花花的头发使劲扯了几扯,见花花哭得实在伤心欲绝,自己不免有些心软,兀自放了,把手掌心里的几撮头发甩了,努力地回想着什么,又扳起手指,一伸一缩地帮忙计算。
“你是不是到了陕西汉中生的娃?”翠翠问。
“是啊,生下来眼睛是眯到的,他们都说是瞎子,又是女娃,你们就喊我跑,我不忍心啦,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张花花嚎啕大哭。
翠翠冷静地扯住花花的肩膀,身子倾过去:“你去汉中这家不是才七个月么?那娃是这家的不是?”
“我、我不晓得,我哪凯晓得嘛?”花花哭声小了些,也在努力地回想过去的事:“汉中这家之外,还有广元、剑阁、苍溪,不是接连嫁了几处么?”
汪猴子呆呆地听着张花花母女俩的对话,也不知道是悲还是伤,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不该哭,看沙发上的两个女人越发庞大的身躯,不觉更加自惭形秽起来,就低下头,用手去抠脚趾。
“你们现在还想去给娃儿找亲爹?逑上去找!”汪草药沉吟了半响,翻身起来,端起印了一条金龙的茶杯,大大地扯了一口水,几乎一口气喝干了大半茶缸,然后重重地放下杯子,皱着眉说:“现在要证明鬼屋里那个叫毛毛的女娃娃,到底是不是你张花花的,证明了你才是她的妈!”
“警/官不是说了吗,可以去做亲……亲子鉴定。”汪猴子这才像清醒过来。
汪草药一下子站起来,走到汪猴子身边,像踢狗一样踢了汪猴子一脚,咬牙说道:“猴子,你明天就出去说,你和花花几年前就好上了,还生了个眼睛眯成一条缝的女娃儿,叫毛毛,你就是毛毛的亲爹!”
“老子要来个移花接木,把鬼屋搅得人去屋空,然后乖乖地交到我汪大爷手上!”汪草药的声音里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把杨佳佳一下子吓醒了。
原来,杨佳佳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