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墙角村的人们看来,除了月亮的光,就剩下这墙角村零零散散的灯光了,但这光却又是那么的微弱,风一吹就灭,所以通常村子里的人们晚上黑灯瞎火的,一般不愿意出门。
苟德胜明天的事情安排完,炕上的的三弟四弟已经开始吃饭了,看二娃子回来,赶紧从大锅里拿出专门给他留的饭。
“二哥,咱们能成功么?”
“是呀,二哥,咱这样做有用么?”两个弟弟开了口,一边嚼着腌菜。
苟德胜长叹了一口气,说“肯定有用,起码在必要的时候能保住命。赶紧吃饭,吃完饭给驴填把草,然后就睡,明天活儿还多着呢。”
苟德胜端起了碗,碗里的小米饭还冒着热气,可他一直楞在那,回想着今天哪些地方存在问题,这几天又该如何安排,大概多少天结束……
德胜娘看到过了这一天的二狗子,着实与往日不同了,话不仅少说,而且开始思考属于自己的大事情了。
“狗子,赶紧吃饭,再不吃就冷了!”苟德胜被母亲的一句话拉了回来,“噢,吃着呢。”把筷子伸张腌菜匮子里,夹了一筷子腌萝卜,噌噌的嚼起来。
刚吃了没几口,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黑灯瞎火的,窗户上隔着一块极小的玻璃,也看不清是谁。
“婶子,二狗哥,睡了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
“谁啊?正吃饭呢。”苟德胜忙着下了炕,准备出门迎接一下。德胜娘也听不见,在一旁的油灯下补着衣服。
“是我,绣春哪!”还没等苟德胜迎,绣春就已经跨进了门。
“是绣春哪,赶紧上炕坐。”德胜娘挪了挪屁股,全是给绣春腾个地方。
“哎!”绣春这一声,就像百灵一样清脆。
“天这么黑,你来干啥?”苟德胜突然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是绣春。
“二狗哥,我给你送点吃的,干了一天的活,光吃那小米饭可不行。”笑着便把小藤框放到炕上打开,一股菜花油独有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香。
“绣春姐,你咋了这是?咋就突然给我哥送吃的呢?”旁边俩小子坏笑着。
“边儿去,没你们啥事!”倒是让苟德胜有些脸红。
“二狗哥,还热乎呢,趁热吃!”绣春把一大碗面鱼儿端出来,端饭苟德胜手上,不经意间二人的手触碰了一下,绣春闪电般速度把手缩回去,苟德胜也乱了手脚。
大概这世间的情爱就是这样开始的,男男女女间倘若有了这层关系,那还倒好说,怕就怕女人有了心思,男人却迟迟没有回应,即使那轻轻地触碰,也能点燃女人心里早已干脆的柴火。
农村里的姑娘就是这般的利索,对自己心爱的男人,一碗再简单不过的面鱼儿也能花足心思,何况这苟德胜还没有成为他的男人。但绣春就是这般的性格,像庄户人家常说的霹雷一样,得谁都得被震慑住。
绣春啊,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吧,绣春啊,大胆地去追求自己早已心仪的男人,这个男人的怀抱,也在等待着一个他所中意的女人。
黄土大地上的人吃面那是最在行的,一眨眼的功夫,苟德胜便把一碗面鱼儿吸溜完了,绣春看着苟德胜狼吞虎咽的,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我去给你把碗洗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苟德胜没碰过白面面鱼儿了,只看到那碗被舔得精光,都不用洗了。
“我回去洗,你赶紧收拾收拾睡吧,明天还有大事。”绣春把小藤框收好准备走。
“我送送你,天黑,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本是苟德胜顺嘴的一句话,可在绣春听来,竟是那么的满足,尤其是当说到“不放心”的时候,绣春羞羞地低下了头。
“婶子,我走了!”
德胜娘像能听见一样,招招手,“好女子,慢点儿回。”
苟德胜家住在东茆,离那东崖头最近,绣春家住在西茆,但并不远,可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讲,只听得见那不远处的葛家河哗啦哗啦的淌水声。这水声越来越大,仿佛就要决堤,奔腾着,欢唱着。
绣春一路上低着头,一只胳膊蒯着小藤框,一句话也不说。
“绣春,以后你可不敢再给我送吃的了。你一个姑娘家的,穿出去不好。”苟德胜努力地想着法儿打破这种莫名的尴尬。
“咋,二狗哥?这面鱼儿不好吃?”绣春看了看苟德胜模糊的面庞,有些失落。
“你别误会,我是怕穿出去影响不好,我不碍事。”好像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往日能说会道的二狗子,如今却笨嘴笨舌,静不知如何是好。
“二狗哥,你的意思我懂,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啥。”
“我……”
还没等苟德胜说出来,绣春接着讲:“二狗哥,要不我给咱们送水吧,我带一帮子姑娘婆姨们,给大伙儿送水,我也方便照顾你,你看咋样?”绣春仿佛精光一闪般,直盯着苟德胜看,大大的眼睛,在朦胧的月光下,确实如此的晶莹。
“照顾大家就好了,明儿一早我跟进喜和二东哥商量下,毕竟这不是小事。”绣春听得出苟德胜的为难,便没有再追问。
这条路绣春走了二十几年,庄户人家的姑娘,炼就了轻捷的腿上功夫,可今天这路走得,竟是异常的缓慢,喘出来的气也是时长时短,心跳也是时快时慢,绣春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这榆木一样的苟德胜又何尝不是这般的体会呢,只是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突如其来的这般热情,反倒让苟德胜乱了心智,因为苟德胜想都没敢往那个方向想过。
静悄悄地把绣春送回去,这一夜苟德胜睡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