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后悔不该搭队长的腔,更不该跟着大伙儿后面去分地。这一圈下来她就感到心凉,没想到队里人多地这么少,每个人只有六分,她家两口子分一亩多点地还在四个地方,最远的居然要跑两里多路,想想农忙时挑担麦把子在路上还要歇两回肩吧。回村前队长最后一次亮着嗓子,但比平时低多了:“地分了,大伙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今后没了超支户,也享不到救济粮吃了。”有人跟着后面打趣:“声音喊大点,以后没机会了。”不知道是不是戳到了队长的疼处,他一个人径直走到河边,蹲在洗衣的石头上,向上撩了撩水是擦脸还是洗眼睛没人去注意他了。
桃红懒羊羊回到家,坐在床沿独自发了一阵呆,心里想象的美好未来忽地蒙上了一层阴影,像一面发光的镜子落满了尘埃。这么少的土地两个人种,估计吃饭都成问题。
往年这个时候该烧火粪,为午季作物准备肥料,现在没人叫,烧的仍旧烧,没准备烧的据说用复合肥替代,这种肥料劲足,耐久。桃红在街上看过,像绿豆粒,白色圆磙磙的。桃红还看到街上不再是供销社一家卖东西了,私人也可开店,布票,糖票也不再用了。
农活还没到忙的时候,听不见队长喊上工的村庄一下就静了。静,其实是表面现象。渐渐泛绿的树下,该忙的还是在忙,各家揣着自己的心思。有门路的人,开始做小生意,挨村挨户过长江去山里,收鸡蛋鸭蛋贩到铜陵,贩到芜湖,最远的还贩到上海十六铺那个地方;没门路的跟着亲戚或者熟人走出了村庄去外地搞副业了。
大椿没出过远门,长这么大对江的铜陵也没去过。现在有了新婚的女人就更不舍得出去,他叫了几个人在后面挑屋基,两天下来,一个大长方形的有些像模像样,他还不满意,说离大河近得挑高一点,不然黄梅天家里返潮,人待着容易生毛病。有人打趣说大椿婚后变了一个人,脸上整天笑容灿烂,话也像麻雀一样喳喳个不停。大椿说,有家了当然不一样,肩上扛着担子走路哩。
桃红听了想说,还没到哭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