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囊括“星云奖”和“雨果奖”,但《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哪里是科幻小说,这分明是一个展现孤独与温情的故事,弥漫着无可避免的悲伤。
尽管查理受到父母的排斥、同事的戏弄和众人的嘲笑,但是智商只有68的他不会理解这些事情的含义,在他的世界中,周围人的笑都是快乐的笑,自己也应该笑,而人们对自己的不满都源自于自己的不聪明。查理渴望着变聪明,如果变聪明的话,就会有很多朋友可以说话,不再一个人感到孤单。
一项人体实验手术,使得查理的智商跃升为185,但是预想中的快乐却并没有如期而至。店里的同事全部都开始讨厌他,并联合起来将他赶走;父亲已经认不出他,母亲更是愤怒地拿刀将他再次赶出家门;那些之前在心里犹如巨人般的教授和专家,原来有那么多的不堪,令人无法忍受。最难过的是,爱丽斯开始在他面前感到自己的愚笨,进而导致了关系的破裂。爱丽斯与查理智商在一百八十五时的差距,和查理智商在六十八的时候一样遥远,并且这一次两个人都了解了拿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存在。于是,查理变得更加孤单。
也许唯一能理解查理的,是同样实验成功的小白鼠阿尔吉侬,世界偌大,却并不属于他们,他们唯有互相取暖。
但是命运是如此残酷,它并没有给查理足够的时间去提高与智商相应的情商,没有给查理足够的世界去理解拥抱这个世界。悲剧仿佛从一开始就早已注定,时隔八个月之后,实验的后遗症开始显露,结果或许比实验前还要糟糕。
查理夜以继日地工作,竭力想要靠自己残存的智慧去解决实验的缺陷,更加努力地训练自己防止神智的下降。我们看到,一个人拼上自己的所有去与命运抗争,他苦苦挽留那日渐消逝的清醒,祈祷上帝不要把已经学过的东西统统收回去,可是查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空洞懵懂的查理慢慢从体内苏醒。升降梯开始下降的时候,你知道总会落到谷底,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谷底,只感觉一天比一天更低了。就像只剩归途的人生。
查理对语言和音乐的理解越来越差……
查理的身体协调能力越来越差……
查理终于开始写出第一个错别字,然后越来越多……
当你知道,智慧之门正咔咔作响,一点一点关闭,光明渐少,黑暗从四周缠绕而来,任何挣扎都是徒劳,余生只有绝望存在,你是否还有勇气面对而不是自杀,尤其是你已经享受到高超的智慧所带来的美妙?
而查理,了解了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了解了自己即将成为的模样,了解了自己将要到达的归宿,并接受了它,对现在的自己做了最后的道别。
“我学到很多我以前甚至不知道这世界上真的存在的事情,我很高兴能够看到这些即使只是很短的时间。”
“我还记得一点点读那本书面已经被撕破的蓝色书时感受到的快乐。”
“聪明并且知道很多东西是很棒的事情我但愿我能够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事情。”
“生命与工作是一个人所能拥有最美妙的事物。”
不曾拥有和曾拥有全部然后眼睁睁失去到底哪个更令人无法忍受?所幸查理并不需要再忍受这样的痛苦,因为他连痛苦的能力都失去了。真正感到悲伤的,是我们这些局外人!
如果知道接受实验变聪明是这样的结果,查理还会想要变聪明吗?一定会的!“我害怕。不是恐惧生命,或是死亡,或是虚无,而是害怕虚掷生命,好像我从来不曾存在过似的。”即便只有三天的光明,海伦也会抓住机会去看遍世界的美好。同样,查理会不惜一切变聪明,去感受自己此生曾来过。
读罢最后一句,他的困惑,他的希冀,他的爱情,他的渴求,他的恼怒,他的愤恨,他的惶恐,他的无奈,他的无能为力,他的平静安宁,他的接受命运,回荡心头,五味杂陈。
真是令人怀念啊,那些短暂的宛如梦境般开心的日子。
如果有机会,请帮我放一些花在后院阿尔吉侬的坟墓上。
有些常识的人都会记得,眼睛的困惑有两种,也来自两种起因,不是因为走出光明,就是因为走进光明所致,不论是人体的眼睛或心灵的眼睛,都是如此。记得这件事的人,当他们看到别人迷茫、虚弱的眼神,他们不会任意嘲笑,而会先询问这个人的灵魂是否刚从更明亮的生命走出来,因为不适应黑暗而无法看清周遭;或是他刚从黑暗走入光明,因为过多的光芒而目眩。他会认为其中一个人的情况与心境是快乐的,并对另一个人产生怜悯。或是,他可能想嘲笑从幽冥走进光明的灵魂,但这总比嘲笑从光明世界回到黑暗洞穴的人更有道理。——柏拉图《理想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