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到西双版纳才三刻钟飞机的路程，却给人一种跨越了数千里纬度的错觉。下飞机已近深夜，但不像昆明那样会忽然从烈日刺人变成凉气拂颈，依然是夏季的温度。坐进车内，感觉车座上粘粘的，当是空气中湿度的沉淀。景洪市内街道两旁种的都是叶子大如蒲扇的热带雨林树木，市民身材矮小、皮肤黝黑，仿佛置身于东南亚城市。路名和店名都用汉文和傣文两种文字标明，但千篇一律的现代城市文明让人无法看出那种文化处于统治地位。

在车内导游就告诉我们，傣族人称女子为“骚哆哩”，男子为“猫哆哩”。我之所以把“骚哆哩”放在前面，是因为傣人女尊男卑、女娶男嫁，每个猫哆哩结婚后都要到女家做三年苦力——种水稻、割橡胶、淘金沙。不过傣族老人认为戴眼镜的男人有学问，可以免掉一年半，这多少让我们这些近视眼自豪了一把。但导游又补充说，在傣族老人眼里，戴墨镜的男人就是是色狼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多钟竟听见公鸡的啼声，这久违的自然旋律多少让我觉得新奇，尤其是在城市里面。早饭是汉式的稀饭、馒头、鸡蛋、榨菜等等，当然是略嫌粗劣，但想着今天可能见到的奇异风物，心情还是非常兴奋。

但导游带我们去的第一个去处便是自费项目，去与不去大家又不能统一，最后变成去的人去了，不去的人在外等待。景点门口写着“神秘爱尼古寨”，但听说里面都是从印度请来的各种原始人，长颈、大耳、黑牙、鸟人等等，大门旁的一棵树上便有一所小小的草屋，里面一赤膊男子不时吹着低沉的原始号角。多数同游都认为不属于本地风情，表示不感兴趣。虽说这样的景点跟西双版纳原始的情调也略能相契，但已明显能嗅到一股商业运作的意味。等待的时候尝了一下版纳的菠萝，却是味甜无比。此后导游又带去参观了一个玉石店，半日就这样浪费了。

热带雨林植物园倒是能看到些新奇的东西，不必说细长的槟榔树、瓶状的棕榈树，还有见所未见的曼陀罗、狗尾红，特有的绞杀现象也让人大开眼界。我基本上属于植物盲类型的人物，许多摄入了相机也无法记全名称，再加上看过即忘，所以只能一笔带过了。

然后到傣园，骚哆哩盛装列队相迎，老人操作着古老的纺纱机，形状奇异的傣族寺院，异域情境，不能尽述。导游告诉我们要带我们去参加一个模拟傣人婚庆的仪式，结束后要给点彩礼以表心意，当时倒并未在意。在听完主持人的习俗介绍后，忽然涌进来许多位骚哆哩，瞅见男游客便要把一个小荷包挂到对方脖子上。许多老练者开始拼命推托，而如我般好奇者便稀里糊涂被拖进礼堂了。仪式很简单，一旁的骚哆哩也不时告诉我下一步如何如何，另外还介绍身旁另一位说这是她妹妹，这让我不知所谓。

最后的高潮来了，主持人请各位猫哆哩给骚哆哩彩礼，我刚准备掏出二十元略尽人事，忽见旁边那位好汉忽然扬出一百的大钞，紧接着又有几位跟风，在幽暗的室内红得刺目，周遭又不断有人鼓掌起哄，于是男人的虚荣心终于蔓延到了我头上。在晕眩中付完彩礼，身旁的骚哆哩轻声对我说还可以给她妹妹包上一个小红包，听完这句我忽然觉得一阵恶心，眼前的窈窕少女似乎都扭曲着一张张贪得无厌的笑脸。我连忙收起无知迷茫的眼神，坚决地摇了摇头。

出来后同游们讨论，那首当其冲的大方者十有八九是托，串通着引我们上钩。听完这些，我心中益发不是滋味。当然明白这些骚哆哩只是幕后人的棋子而已，收去的彩礼也大多会落入开发者的腰包，但只觉得这般掠财的手段，与宾馆里半夜的电话声并无二致。之前憧憬的淳朴民风，在一个个圈套的严密设计下俨然已变质成招揽生意的广告。

傣园里的大广场每天傍晚都要进行泼水节，广场中央是一个大喷水池，可容纳好几百人。我们一人租了身傣族服装，一人拿个脸盆，参加到泼水大军当中。绕场一周听主持人介绍后，众人步入水池，听得一声令下，便摆开架势互相进攻了。当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不论男女老少，逮着谁便是谁。池水在一天的日照后还带着热度，泼到身上并不觉得凉。几百个人，几百个脸盆，几百条水柱，几万朵水花，在旁观者来看定是十分壮观，在局内人就是享受那自由无羁的快乐了。大家大叫着、大笑着，运用着唯一的武器施展着浑身解数，似乎逃离了世俗法则的限制，浑身上下湿透了，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所有的不快都只要轻轻装入那小小的脸盆当中，挥洒到天空任其烟消云散。据说泼水节来自于印度婆罗门教的一种宗教仪式，其后为佛教所吸收，但如今已似乎逐渐演变成一种城市人发泄心情的方式，恐怕是佛祖始料未及的吧。

第二天的行程多少有些无聊，原始森林并无很别致的风情，往山上的栈道也因失修而隔断，我们只能原路返回。一路上尽是“骚哆哩”、“猫哆哩”的叫卖声，还有人举着数码相机到处抓拍游客的样子，然后推销照片，让人烦不胜烦。到哈尼族寨子里看了一个与傣园类似的婚庆仪式，有了上次的经验，当然是再也不会上这恶当了，只是在旁怡然自得看人的好戏。山下的民族器乐表演还算差强人意，游客参与的竹竿舞也比较尽兴。

下午来到市里的傣家民居，接待我们的是一个长相可人、谈吐流利的骚哆哩，自称“小玉”（傣族平民骚哆哩姓“玉”，猫哆哩姓“岩”）。很长的一段开场白，介绍傣家民俗，讲者到位，听者入神，虽然很多情节在导游嘴中已重复入耳好几遍，但在这样一位佳人面前竟都不愿显出不耐的神情。小玉说自己是村里唯一一个高中生，已是傣族的最高学历了，大家对她也立时顿生敬意。然后她揭开面前我们并未十分注意的的一块红布，光华眩目，竟都是金银珠宝，众人错愕——真正的主题原来是推销金饰银器。小玉美目流转，巧舌如簧，讲述各种饰物的特殊来历与功用，语气委婉生动，说“傣家人说一不二，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时候竟带着不一般的自信与刚毅。众人当然禁不住诱惑，一番讨价还价拉锯之后，纷纷出完血奔向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