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肖衫，世人却偏爱呼我“山魈”，只因我独居山中，与人有异。

第一卷

东海流波山上。

一声惊雷，一道白光自天上劈下。

然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

是一个萧瑟的秋，樵夫卖力砍柴的声音惊醒了我。

为何我会在这里，深山老林，隐蔽而宽敞的山洞，看起来很温馨的布置，只是落了些许灰，我竟然觉得有些许熟悉感，也许，只是因为在这沉寂许久了吧。

我走出阴暗的洞口，在略温暖的阳光下伸展着身子，外面的世界极为冷清，落叶凋零了大半，只剩几片树叶零星地挂在枝上，那些养分不足的树木都已枯成干柴，大抵是深秋了。

头一直有些晕晕的，想着不适该回去休养着，一转头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人，双腿颤抖，脸上表情惊恐万分，眼瞪得老大，口也是张着却发不出声音来，手上打柴用的工具早已掉落。我想上前问个究竟，却见他转身就跑。

悬崖，就在他身后。一转身，踏错一步便是阴阳相隔。

那一瞬间，我想发出惊呼，想说点什么，却发觉一张口，山间回荡着粗犷浑厚的吼叫，如野兽般。我觉得自己有些陌生，真是好笑，还是一样的人，却怎的不复当初。

当初？我又有点恍惚了，为什么感觉自己没有记忆，脑子里空空的，记忆像被冻结了一样，无法流动。

我摇晃着略为晕眩的脑袋，走向崖边。

冰凉的秋风吹过，陡峭的壁岩，如同锋利的刀一般，叫人惊吓，只有几棵大树伸展了枝叶，坚强的松柏在缝中求生，给大地留了点绿色与希望。

但似乎都是徒然，崖下已不见人影。

一块大岩石的后面，一个人瑟瑟发抖，他紧咬下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落叶的窸簌声叫人生疑，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多加思索，只快步下山查看。

山路崎岖，一片荒凉。

我在崖下的坡上找到了那个樵夫，浑身是血，刺眼的红叫我头晕，难道还晕血不成？我起来偏开头不去看那鲜红的色彩，想找些草药试着救救他……

樵夫最后怎么样了，我不知道，因为我刚刚起身，一大群手拿农具和其它武器的村民就冲了过来，他们喊我“怪物”，他们的脸上都是愤怒，他们呐喊着奔跑着，驱逐我，为什么？

我逃了，逃得仓皇无措，逃得内心乱如麻。

湖边。

湖水倒出一个恐怖的面孔，满脸的疤痕，头上的毛发如同被火烧过一样，留下的都是焦黑而又不均匀的丑陋东西，脸上的皮肤也是红色，像血染红的一样……原来，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天生与人有异，如同怪物一样……

但为何我觉得，自己本非如此，原本不被当做怪物，原本有温馨的生活，原本不该这样……

我呆坐着好久，直至湖水被彩霞染成红色，又渐渐褪去，宛若仙女拂走她美丽的水袖，天空变为一片灰蒙蒙的景象，我才起步回洞。

第二卷

除夕夜。

如同有使命在身一样，不由自主。

也许我不该下山来，但此时我后悔也来不及了。

火光映面，我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人的身影，她身着红衣，曼妙的仙姿，灵动的舞步，常叫我着迷，可她是谁？到底是谁？我想得头疼愈裂。

看着那火焰在跳跃，在摇摆，我更加痛苦，直想在地上打滚，身体在不断变化，感觉热气充满全身，忽地，头上似乎冒出了什么，将那头壳顶出个洞似的将我的痛苦释放，可体内却如同被火灼到了一般，火山爆发似的喷涌着岩浆与热气。

我再难忍受，在地上蜷缩着打滚的身子腾地起来了，我感到自己脸上发烫，全身发红，脑袋虽然不再疼痛却沉重地把我压在地上，我看到自己的双手慢慢成了利爪，撑在地上，双腿长满肌肉，粗壮有力，像熊掌一样支撑我沉重的身躯，我看到自己身后长出了粗大的尾巴，毛发和身上的一样，是火红的颜色。

我心焦灼，仰头大吼，声音仿佛要将天都穿透。

突然，我发了疯一般横冲直撞，受了惊吓的村民四处逃窜，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他们，可体内如同有一个邪恶的魔鬼在控制我，我听到他说，去吧，杀了他们吧，是他们剥夺了你的一切，是他们毁了你！

火光让我越发痛苦，心里的灼烧感让我口干舌燥，浑身发烫，我惧怕那火焰，仿佛一个曾经被火烧过的人再不敢靠近它。

聪明而又大胆的村民开始冲我扔火把，那一抹鲜红在空中飞舞，如同记忆中那模模糊糊的身影，可她是谁？头都要炸了，我慌乱跑开。

“快，怪物怕火，你们快向扔那火把！快！”

越来越多的火把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我的眼前却忽地又闪现出火红的舞姿，那女子回眸一笑，醉了我的心。

她到底是谁？

我突出重围，仰天长啸，声音仿佛要穿透耳膜一般，远处的村民惊恐地看着我，他们无处可逃。

“啪！”

火堆旁边立着的竹子斜在火中燃烧，忽地爆炸了。

脑中似亮了一下，我一惊。

头疼欲裂，又开始了。

“啊！！”我使劲抓住自己的毛发，仿佛它是痛苦的来源，只要拔下它一切都会好，可是脑子里却又像要炸开一样……没用的，什么都没有用的，面前的红色火焰和似曾相识的爆炸声，会慢慢吞噬我……

我逃了。逃得心慌意乱，逃得不知所措。

湖边，寒风凛冽，天际泛出微白，天该亮了。

我望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恢复了本来模样，却仍叫人痛苦不堪。

“年神，你可知罪？”天空远处传来悠长似虚无而又切切实实打在人心上的声音，慈眉善目的观音驾云而下。

我虽满腹疑问但仍恭敬地跪拜：“拜见观音。”

“年神，你可知罪？”观音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请问观音，何罪之有？”我抬头直视，眼里都是坦荡，继而又低下了头，“观音恕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痛苦得无法再继续活下去了，求观音指点。”

她一愣，叹了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我观天观地，观人观心，却不懂情，罢了，忘了也好。”

观音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如云一样轻飘飘地走了。

只留我一人在湖边对着天空发呆，看着阳光越来越亮，好似要将世间一切丑陋都照出来，我却有些害怕，也无能为力。

湖中幽深的水里，一条金色的鲤鱼，犹豫了好久终于来到了浅水区，徘徊着。

第三卷

我生活在海底深处，几千年了。

我想，这世界上，一定会有更精彩的故事，比如，他眼底的那一抹忧伤，是为谁而流。

每天傍晚，他都会仰望天空，看着彩霞慢慢褪去。

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看，那一抹伤感愈加浓重。

但今天的他有些异常，竟一个人呆到了凌晨。

我摆了摆尾巴，第三十三次，抬头，望天，鸟儿都没有……天边，一束光从云层中突破出来，仿佛新生的婴儿，带给人希望的力量，啊，如此美好的早晨！

他在想什么呢？

他仍呆坐着，那颤抖的双手，泛红的眼眶，脸上的恐惧与不安，都那样叫人心疼。

我想游过去，幻化出我修炼了几千年的人形，我想他一定会惊艳的，因为他那么喜欢彩霞，一定是一个懂得欣赏美的人。他人一定不坏，我心想。可父王的话……

“颖儿，他是带罪之身，你千万要离他远些。”“他原来……唉，可怜那仙子还苦苦等待，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甩甩脑袋，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啊！头好痛”岸边人的嚎叫声在这夜里显得尤为凄凉。

他一定痛苦极了，我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却又不知如何做。

不管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父王会原谅我的……

片刻以后，岸上出现一女子，摇晃着已昏迷不醒的另一人，神情紧张。

第四卷

海底，身子被捆绑得透不过气来。

龙王拿出水晶球给我看，我如同木偶一般怔住，那一直在我脑中的红衣女子，此时就在那里面，妙曼的舞姿，灵动的舞步，我心心念念的人儿啊！

“离我女儿远些。”

我无心听他言语，什么都明白了。

一切一切的过错，只因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跳得好吗？肖衫”

彼时，我是负责地上时间校对的年神，一年一次上天庭汇报，而她，是天上的彩霞仙子。

思念泛滥，一日一年。

“霞，陪我下界吧。”

甜蜜的生活不到一年。

“大胆年神，彩霞，违反天规，私自下界……按天规，除去仙籍……闭门思过……”

记忆像潮水一样袭来。

我忽地觉得天地在颠覆，一片混沌。

第五卷

他知道了一切，也许，不知道会更好。

每一年的除夕之夜，他变得那么痛苦，那么可怕。人们害怕他，攻击他。

我却无能为力。

一年又过了，谁不惊慌，年华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