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记
甘肃酒泉 马少军
在路上拾点别人丢弃的东西,在好多人看来,可真不是个好习惯。贾平凹在他的长篇散文《我是农民》中,说自己当时在农村的时候,就喜欢把在外面碰到的砖头瓦块收拾到自家院里,再一块一块地码放好,以备急用。他以此证明自己在本质上还是个农民。也是,你有时候需要一段绳子绑扎粮食口袋,有时候需要一截铁丝拧紧驴圈门,有时候需要一点棉布包扎被镰刀割破的手指,有时需要一块瓦片垫个跛脚的桌腿,有时候需要一个石头压菜缸,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皮条编个驴笼嘴,如果家里没有,总得去找,有时还找不见。平常如果能留意,多做些积累的工作,用的时候就不挡手。
这倒没错,因为农民做事,就讲究个节俭认真。比如掉在地里麦穗子,豆荚子,洋芋蛋子,都要拣拾起来,颗粒归仓。记得有一次姥爷弯腰拾起路上的一颗杏核说,这也是一颗面啊,就装到口袋里去了。有时,地埂上的冰草,要割回来给驴吃,山坡上的蒿柴,要铲回来烧灶眼,遗落在外面的驴粪蛋子,要拾回来煨炕洞。农民的日子,就是这么捡捡拾拾地往前过的。可能就因为如此,大家就容易养成这根深蒂固的习惯。
我也是农村人,也免不了有这样的习惯。比如小时候到山里放驴的时候,就背个背篓,拿个粪叉,到晚上回家时,总能有不少收获。有时候看着自己拾的粪蛋子堆了那么大的一堆,心里就很有成就感。长大后穿着西装进了城,但固习难改,总喜欢往一起归置东西,不使它浪费。有时在路上碰见还有使用价值的东西,总是不肯轻易放过。我家里养了满满一阳台的花草,蓊蓊郁郁的,谁见了都说好,就问我是怎么养花的,但他们哪里知道,这里面有不少花是我拣拾来的。
比如那盆养在红瓷盆里的绿盈盈的满天星,就是两年前我在一家小饭馆门前的树沟里拾的。记得有一次去那里吃面,就发现这盆花斜躺在树沟里。其实我最先注意到的不是花本身,而是那个养花的盆子。这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做的紫砂花盆,因为只有在那个年代才有用真的紫砂泥做花盆的可能。由于有了几十年的使用,这盆子已经非常老旧而可爱了,它的泥料比现在的好多紫砂壶要好。但是盆太小了,花太大了,好多须根都已经暴露在外面。由于失水严重,叶子也都蔫了。我就问店主人,这花是谁扔的,店主人说就是自己扔的,养了好多年了,盆子里也长不下了,懒得每天浇水,我说那我拿走了,他说拿走拿走。回家以后,我就把花从盆里腾出来,发现盆里已经基本没有泥土了,是满满一盆的根须。见花已经长这么大了,家里已有的花盆装不下,我就专门买了一个大的红瓷盆,装了新的泥土,把花种了进去,再浇透水。第二天一早我就发现,那些耷拉下的叶子全都直立起来了,精神抖擞,大红油亮的花盆衬托着碧绿的满天星,煞是好看,而那个珍贵的紫砂盆子,我栽进了一株阔叶君子兰,前些天开出了十六朵粉嫩的花,至今还在绽放。
还有一次是在单元楼的草坪上,发现一堆倒在地上的干结的泥土里,有一株已经枯死的树苗,花盆已被人拿走。我折断了一节树苗,发现还是软的,里面并没有干透,就拔了树苗拿回家用水泡透,栽进一个大瓦盆子里。为了保证树苗的持续湿润,我就在每一个枝桠上缠上棉布,每隔一段时间,就在上面潲些水。没过多少日子,竟绽放出了一树芽孢,等到这颗小树上面挂满了红灯笼一样的花朵时,有个懂行的朋友告诉我,这是一株石榴。
前几天下班和同事走在路上,在路边的垃圾箱的发现不少被截断的虎皮令箭,我还心想,这是花主人刻意剪去这些老旧的箭,他可能是要等着一茬新的令箭长出来吧,但我同时发现,那花盆也被扔在垃圾箱里,被斩断的茬子上还往外冒着汁水,我拿出盆子一看,原来这只塑料花盆已被令箭的根部撑裂,裂缝里还长出几枝新芽。我竟然有如获至宝的感觉,因为养一盆虎皮令箭是我的夙愿,但一直没有碰到好的,眼前这盆令箭顽强的生命力让我折服,于是决计把它抱回家,想着这周周末了再去花市买个大瓦盆,再买几包土肥,把它重新栽好。我坚信它一定会遂了我的心愿,长出一盆一人高的令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