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电动三轮“轰轰轰”的呻吟着从我身边开了过去,它后边拖着的车斗子不停地来回晃动,我着实没看清骑车的人是谁,也没看清车斗子里装了些什么。
在一座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前,我停了下来,几辆汽车和藏在汽车缝里吱嘎吱嘎叫着的破自行车在我面前来回穿梭着。我把目光从车流中抽离出来移向了矗立在路口不停倒数着的指示灯,柱杆上的红绿灯互相一换,他们停下,我走了。
西边的天逐渐开始泛红,我稍微加快了脚步,挤出车流后没走几步就到了学校门口。
不久前,回家过节的我吃饱喝足后独自从家中返回学校,虽路途漫长,但这一路上也不算寂寞,因为同一趟火车上和我在一所学校读书的人不在少数,随着火车颠了一夜的我们在同一站下了车,车站门口,迎接我们的是凌晨两点半清冷的星空和为了生计仍在拼命吆喝拉客的司机们。
他们卖力的叫喊着,用尽了浑身解数来给自己增加乘客,有位中年司机从出站口开始就一路跟着我,仿佛是不把我这位客人拉到手誓不罢休,我本不太想搭理他,轻声的拒绝着从出站口径直走到对面的马路上,却终是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上了车。
这使我不由得想起了上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大上海,就像我从电视上看到的那样,刚刚结束夜生活达官贵人富家子弟们陆续从酒吧和歌舞厅的门口走出来,此时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黄包车人力们便开始了他们的忙碌。
两百年之后,我们不是夜厅里出来的达官贵人,司机们也不是奴苦的人力,只是迫于生计,人们总是在做着相似的事情罢了。
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这座没有太多高楼耸立,没有什么商业大厦,没有发达的中心经济圈,没有大型游乐园和购物天堂的地方。
去年大概也是这个时候吧,那时天很冷,被秋风扫落的杨树叶堆满了马路旁有点坑洼不平的行人道,被树叶挡住的小坑趁你不注意就来给你一跤,我搓了搓手,然后拽长袖子,把手藏了进去,就像当年这样穿校服的非主流少年一样,佝偻着迎风向藏在路边不知道是哪条路口的辅导班走去。
呵,这西北风,冷着冷着竟夹着一小缕香喷喷的热气吹了过来,正就打在我脸上,我用力吸了口气皱起眉头向周围寻去,前方不远处好像挤着不少车子,我把手从袖子里拽出来,装进上衣口袋,然后以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向前走去。
这香味越来越浓,像是烤地瓜的香味,又有点像是烤香肠和烤面筋,还有点像手抓饼和煎饼果子的味儿,我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加快了脚步。
很近了,我匆匆的从包里拿出眼镜,往脸上一戳,才发现是一所小学,那门口挤成堆儿的车是卖小零食的餐车和等待接学生的家长。
小学生们乖乖的从校门口排着队依次走出来,忽的又赶鸭子般的跑到这些小车堆里面,从校服兜里捻出皱皱巴巴的毛钞,大口大口的吞着一下午的疲倦,灿烂的笑容从他们皲的黑红黑红的脸上发散出来。
我没有驻足,想在孩子们之前赶到辅导班。几辆载着孩子的小车接二连三的从我身边开过去,只一破电动三轮一直在我前方不远处颠来颠去,车斗子里坐了三个小孩,有位扎辫子的小女孩头发被风一吹,全都糊到了脸上,她不情愿的伸出小手把辫子甩到脑后,她同伴笑了,笑声随风扬长而去,我也笑了。
车斗子前方骑车的人身子不停的颤着,不知是被这坑洼不平的路颠的还是被萧瑟的秋风冻得,他一声不语,任藏着白丝的头发疯狂的在她头上张牙舞爪,只往前驶去。
我忽的就想到刚刚从我身边经过的那辆三轮,再回头看去,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或许是湮没在了拥挤的车流之中,也或许就在刚刚的那个路口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亦或是挤进了哪条我没注意到的胡同之中。
谁知道呢,我没看清开车的人是谁,也没看清车斗子装了些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即将要去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