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与母亲通电话,她无意间说起她的收音机没法充电了。这可怎么办呢?如今收音机毫不起眼,在大部分家庭中早已绝迹,但我知道,对母亲来说,一台收音机却是她生活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存在。于是,立即在某东下单了一台老式收音机,春节时带了回去。
晚饭后,母亲像个孩子一样欣喜,拿着新收音机搜寻熟悉的电台,当吱吱声变得清晰时,赞叹着音质真好。不愿意想象在收音机坏掉的日子,母亲怎么捱过一个个漫长的冬夜。
母亲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那时候流行的三大件是手表、自行车、收音机。父母结婚时一贫如洗,白手起家,多年奋斗,终于添置齐全了三大件。父亲在外任教,只有周末才能回家。生活忙碌之余,听收音机便成了母亲最重要的休闲方式。怀着我时,由于不符合计划经济政策,整个家庭几乎被肢解,外婆被关了小黑屋,父亲被处分解职,家里的一头牛也被牵走了。为避开围追堵截,母亲一个人远走外地,寄居在一个远方亲戚那里。人生地不熟,一台随身携带的收音机成了最好的陪伴。母亲说:那时候收音机里内容可丰富了,没有什么乌七八糟的广告,有不少戏曲、广播剧,算是胎教哩。
在我记事时的上世纪九十年代,老家的电视机还是奢侈品。晚上,谁家要是有一台电视,保证屋里院里挤满了左邻右舍甚至全村的人。收音机是普及的平民化娱乐选择。记得那时家里是一台蝴蝶牌收音机,早晨一起床就打开了,开始的节目是《新闻与报纸摘要》,前奏是《歌唱祖国》。清晨雄壮的乐声与袅袅炊烟一起升起回荡,是童年清晰的记忆。吃早饭时,正好赶上省天气预报,听不太懂,好像“局部”总是有雨,“京广线”东西天气总是不同。母亲根据天气预报,给我加意减衣或者强迫我带一把笨重的大伞。中午的评书对我吸引力最大,吃饭时,《三侠五义》、《水浒传》、《杨家将)等评书就是美味的下饭菜,听得是津津有味,一不小心饭都凉了。晚上昏黄的煤油灯下,母亲缝着鞋底,收音机的戏曲选段是缓解疲劳的良剂。
在我小学毕业时,家里添置了一台黑白电视。看电视是一件郑重的事情,只有把家里的活计都收拾完后才能安心坐下来。收音机携带方便,不管在田间地头,还是灶台屋后,一打开就能够随时随地收听。随着姐姐和我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母亲的收听内容就多了我们所在地名:郑州、长沙、深圳......每次通电话,股市涨跌、交通事故、农村改革等重大新闻她都知道,一再叮嘱我在外注意安全。放假回家,与世隔绝,母亲便把收音机移交给姐姐和我。盛夏的屋顶,凉风习习,繁星点点,收音机吱吱呀呀,就这样度过了假期。
等姐姐和我工作后,回去的日子更少了。父亲总算退休了,却不甘于赋闲在家,又去外地务工。母亲一个人在家,更显冷清。上了年纪后,睡眠减少。长夜梦醒后,打开枕边的收音机,不管是寻医问药还是点歌唱戏,总有声音能够陪伴到天亮。几十年来,听收音机已经成了不可缺少的生活一部分。去姐姐家住时,大包小包的行李中,母亲还是塞了一台收音机。自己早早醒来后,怕打扰到姐姐睡眠,先小声听收音机直到全家人都醒来后再起床活动。
如今,家里添置了一台数字电视,母亲说缺少本地节目,眼睛看多了也累。姐姐和我想过买一台智能手机,但母亲看不清屏幕数字也不愿意学习上网了。一台小小的收音机,依然是母亲与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主动联系;在儿女不在身边的日子,给予着弥足珍贵的慰藉与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