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归乡

除夕之夜,当我跟随着返乡(打工)大部队拥挤在春运的列车里,看着周围的飞速掠过的万家灯火弯曲成一条多彩的线,混杂着爆竹声在夜空里绽放,我明白:我,回到家乡了。

车门打开,气温的骤降不禁让我打了个寒颤。紧了紧为家人挑选的礼物,看着周围朴素打扮的人们一个个背着麻布袋,满怀欣喜的大步向出口迈去,然后一个个快步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知奔向何处。我看着车站附近寂静的灯光,这里的夜暮深深深几许。

做上汽车,在无人的街道上飞驰。因为过年,一路安静的出奇。我闭上双眼,那些过往春节的情景不觉席卷过来:精心准备的一桌子好菜,长辈热情的祝福与总要推上半天的红包,看到烟花绽放时大家的惊叹,围坐在火箱旁看着春晚,唠嗑闲扯吃零食的温馨,就连家里的黑狗也兴奋地围绕着大火箱汪汪得又叫又跳·······这样的年,这样把家族纽带牢牢系紧的节日,怎不让人心爱呢? 所以我早早出发,背负着重重的行李,也要在跨年之夜赶回老家去,回家去。

终于到了老家,还隔着老远,我却仿佛听到了爆竹噼里啪啦的热闹,闻到了家常菜特有的温暖,看到了长辈期待的眼神······ 可这些,都不知随着时光飘往何处了。

       还有等待我归来时那热了又热的小菜,还有虽然逐渐衰老却依旧期待我归来的长辈,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了什么。那些欢笑,那样的期待,那样的热闹,已经隐藏到不知何处了。 我的内心不禁悲哀起来,年,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慢慢缺失了它原本的温暖,而逐渐变为一个假期了(而且还是一个被很多年轻人厌恶的假期,因为要“被迫”接受不相识的亲戚“盘问”)

        忽然想起了归乡路途中那些背着麻袋,穿着朴素的农民工们,在巨大的高铁站,在人群涌动的队列中,从衬衣深处摸索出红色的车票(现在网上购票都是蓝色的,红色是在人工窗口买的),小心翼翼的经过人工检票口,如斯重负的放下大包小包,那些年老的男人都赶紧帮老婆婆将箱子放在车厢上部。快到站的时候,一个奶奶着急的左顾右盼,说:“怎么没有人来开门呀,等下开走了呀!” 我说:“火车才要人开门,高铁现在都是自动开了。” ·······

        急匆匆地吃过饭,赶忙修好电视,当春晚重新放映出来时,电视上正放着《美丽中国幸福年》。我一愣,看向四周,仿佛又看见了数年前大家拥挤在火炉旁,看着小小的数字电视,抓一大把瓜子,我在外面为着发现了某个新的放炮方法而惊喜大叫不已·····如今,我也早已失去了那样的好奇与激动了,在这样有些安静的年里。我有些恍惚,不知那些和我一起赶回来农民工们,千里迢迢的赶回家,是否能吃上温暖而热闹的年夜饭,是否能看见一年未见的儿孙,能否醉饮一瓶老家的酒,就那样的度过一个安稳的夜呢?

        到了十二点,我看到朋友圈在新年快乐的同时分享各种年度的个人总结,总结来总结去,对沉溺于舒适区的厌恶,憎恨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在过去的一年里,看不到自己的成长,觉得自己斗志缺失,最后表示在新的一年里,要矢志不渝,成就梦想。就是两句话,过去自己不努力,未来还是要努力。我明白人要对未来有期望,可又隐约觉得这样年复一年的期望有一些不对劲。

         每年年末,我们都会看到人们以年度总结的名义公开写日记。他们很幸福,面对着很多人,能把自己内心活动说的特别生动,向人们展示自己的伤痕,甚至连卑微的错误都能在绘声绘色中变成生命的痛苦。他们谈论自己,观众也试图从中找到自己的伤口,如何把很简单的创可贴用华丽的语言封装成琴瑟和鸣的绷带,成了一门艺术。

        我无意比较不同人的痛苦,痛苦就是痛苦,每个人的痛苦对于个人而言都是痛,没有意义去比较。只是,没有经历生活的人却仿佛看清了生活的本质,在我看来却有些可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的痛苦比有些人的痛苦更轻,而是他们滥用了这种言说痛苦的权利,使得它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力量。

生活,从来都不是靠喊口号可以过去的。时光流转,唯生活呼吸不绝。

        外边响起了爆竹声,这样的声音在农村还未绝迹,又预示着新的一年的来临。我在蒙胧中,又隐约听到远处的爆竹声联绵不断,我在这声响中,也忽然觉得懒散而且舒适,之前的疑虑,全给这祝福一扫而空了,只觉得天地间忽然充满的温暖,大家都醉醺醺的在空中蹒跚,豫备给所以归乡的人们以无限的幸福。

烟火过去,四面重归平静。我忽得觉得四周的事物一如飘忽的微尘,在我身旁轻轻地掠过,呼呼过来呼呼过去,我想拉上窗帘,就看见了光。

四周连绵不断的山脉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烟火,不知道会不会一路延伸到那些曾经共饮的亲朋好友那里。他们是否也望着烟火,思念着某个“我”呢?我看向星空,在烟火的照耀下更显深邃,谁可以给我一个明确的指示,星星起落的方向是否有着固定的位置呢?天晓得以后的日子,世事和人情总是两茫茫,最好还是醒一觉,大家都以返回,并且带来喜悦的诗句。

什么时候我们能再聚到家里叙一叙,醉饮两三瓶红红的红酒,笑谈一个玲珑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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