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容易,也是最难的题目。看到这个题目的一瞬间,闪现出无数个中小学式的写作模版——今年是我尝过最难吃的年菜,虽然难吃但也愉悦,因为其中包含着浓浓的情谊。但我吧,生活幸福,母上也炒的一手好菜,每年的年饭好吃的不行。如让我硬凹,我怕母上拿着木棍打我。于是乎,我就这样开头啦。
在长沙香樟路的一角,有一家小饭馆,每日长日开始,人们匆匆忙忙开始上班的时候,在这里的一天也悄悄的开始了。从早上七点营业到午夜十二点,老板姓刘,我们叫他刘叔,样子比年龄看上去大些,大约有五六十岁。这家店有一个特点,就是刘叔做的菜都很难吃,有时太咸,有时又太淡,时常把握不好味道。我们跟刘叔开玩笑说:“刘叔,您这手艺还开餐厅,应该就此一家啦。”刘叔,只是笑笑不语。其实,我们跟刘叔也不大熟,只是经常过来坐坐,也不怎么跟他聊天。因为周边的小店都太火了,人流拥挤。只有这里乐得清静。刘叔是个不计较的人,你在这里,什么也不点,也能坐上一天。日子也匆匆过了,世俗间的人,哪一个不是忙着自己家的事儿呢。
就这样到了大年三十,香樟路这条街已经冷清下来了,大伙儿都回家团聚了。只有刘叔依旧开着他的小店。沉静的夜也被烟火声震醒,家家户户都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刘叔才缓缓地去厨房做饭菜。我因在家亲戚家的小朋友实在太多,十分吵闹,为求几分清净,离开家门去往刘叔小店。到店里的时候,刘叔已经做好饭菜摆好,手上拿着一瓶江小白。我直接前往冰柜拿起一瓶可乐,准备开启这快乐肥皂水。“哎,别急。来陪刘叔喝点。”刘叔从后面叫上了我,又拿出一瓶江小白放到对面。我只得把可乐又放回去,坐到刘叔对面。一场除夕夜的交谈也就从这里开启了,我也从这里知晓了刘叔的故事。
“ 刘叔啊,你年夜饭就吃点这些。一盘小炒肉和一碟花生米,也是奇特的搭配。”说着我就拿起筷子伸向了小炒肉塞进嘴里,又急忙吐出来“呸,真咸!”
刘叔没有表情,抿了口小酒。感觉比往日更沉寂了。
我跟着刘叔抿了一口酒,随口劝道:“刘叔,这大过年的,你就别开店了呗,也不会有几个人过来,回家开开心心过年不好吗?”
“哎!”刘叔听这话静了静,从心底里叹出一口气,又抿了一口酒,说:“你来不久前,一对母女来店里吃东西,说是小孩过生日,要了一碗鸡蛋面。我看到她们,想起了我的女儿,她也是今天过生日,不知她过的好不好。”
“刘叔,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女儿呢?”
刘叔起身,去柜台拿起一堆东西,支给我看。“刘叔,你女儿长得很可爱呀,跟你一点也不像。”我拿起东西翻看着,一张照片,小女孩穿着裙子,扎着两个辫子,比了个“V”,很是可爱。还有一个作文本,有一篇写着“我亲爱的家人”还得了个优。翻到最后,看到一张寻人启事,小孩是1998年7月31号丢失的,距今有20年了。我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
刘叔开了口:“我永远记得那一天,1998年7月31号,小孩放暑假了,嚷嚷着要出去玩。但我们哪有时间啊,都有工作,都忙的很。就送她去同学家玩。我们平时也是这样做的,就那一天小孩晚上七点都没有回来,我们去同学家找啊,家长说早就回去了。我们就沿途反反复复找了好多遍,没找着。报了警,还是没找着。就那一天,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我的女儿。”
刘叔猛得灌下一瓶江小白,脸已经通红,又继续说:“从那一天,我就再也不工作啦。带着我媳妇,骑着三轮车,贴着这寻人启事,到处找啊,到处问人。这长沙城都找遍了也找不到。警察说,有可能被人贩子带去西安,广西,桂林。我挨个都找了个遍,他们没说的地儿,我也找了,还是没见个人。我们就这样找了十年。我媳妇身体也被拖垮了,我就带她到医院去治病,这样守着媳妇,守了八个月,最后,她自己把管子给拔了,走了。最后一句话对我说,:‘老刘,别再给我花钱了,找到我们女儿。’我就憋着一口气,继续找了三年。有一天,警局告诉我,找到拐着我女儿的人贩子了。我就立马回了长沙,问那个人贩子,我女儿呢?在哪?那人贩子说,叔,我们经手的小孩太多了,这个太久了,实在记不住。”
刘叔,看了我一眼,也不需要我回答,随口问了句:“你知道那人贩子一共拐走了多少小孩吗?138个!这是138个家庭啊。我现在其实也没指望能找到我女儿,我就希望她被卖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家庭,过着还不错的生活,她现在应该有28岁了,说不定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但我也想着,万一她某一天想起找她的爸爸妈妈了呢。”
刘叔夹起一块小炒肉吃了一口,又抿了一口酒,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个,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起了,也许是那母女,也许是这除夕。你如果听烦了,你就跟叔说一声。”他静了静,继续说:“后来,钱花的都差不多了,我就住在原来那房子里,边打零工边找着。后来的后来,我家那房子要拆迁了。我怕我女儿想起来的时候找不到家,我就找到了这里,离原来的住处也就百米远,开了家小店叫”老刘家常菜”,其实,你刘叔以前做的饭菜还真不错,以前家里的饭菜都是我做的。”他哈哈一笑,眼角也有泪留了出来。他又马上用手擦干净。
”不知道是从那天起,我的舌头就尝不出东西了。我也没管,直到想起要开这个小饭店,我才去医院检查,但医生说,神经影响了味觉,不好治,让我放松心情。我就想着,应该这一辈子都好不了。”刘叔又夹起小炒肉说道:“我就守着这小饭店好了,等着女儿,这菜呀,我慢慢试,应该可以试出对的味道的。“
那天晚上,我陪刘叔聊了很久。后来,刘叔送我到了店门口,我拍拍刘叔肩膀,对刘叔说着千篇一律,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的话:”刘叔,保重身体,你女儿会回来的。”
往回家走的路,我抬头仰望星空,想着这一夜除夕,很长。但对刘叔来说,这每一夜,都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