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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蚊虫猖獗的夏天。不知什么原因,这几年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单位,蚊子几乎不见了踪影,连大白天都敢直愣愣扑过来咬人的花肚黑蚊子也看不见了。
一转眼就拔地而起的红包,酣畅淋漓地抓挠。快感通过皮肤电一样传导到心脏,又通过细密的神经网络,瞬间流遍全身,那舒爽让人耳醉眼迷。
少了压轴节目的一场演出,总有一种辜负了夏日好时光的寡淡感,让人怅怅地若有所失。
八十年代的夏天,总愿意伴随着几场透雨的到来而轰轰烈烈地在山与谷,天与地之间铺展开。
被小山环抱的村庄,浸在一汪凝滞了的热气中。零星的蚊虫提前试探后确定了目的地,大部队随后排山倒海地隆重降临。
白天里,它们大都藏到阴暗角落不敢露头。天上的白云,软软地泡进哗哗流淌的小溪,孩子们光溜溜的身子,也在水里泡成一条滑溜溜的黑泥鳅。
藏匿在岸边树丛里,个别胆大的蚊子,瞅准孩子们玩得忘乎所以的机会,吸饱肚皮。于是游完泳的身子上,一个大包的四周,是一道道发白的抓痕。但这丝毫不会妨碍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漾。
夏天是一年的盛事,玩水就是孩子们在夏天里最大的盛事。那时候最怕的不是蚊叮虫咬,而是父亲那句带着凉意的:“立秋水凉,别去河里玩了,坏肚子”。
小时候的岁月是那么的漫长,但是幼小的心灵里,却会生出夏日为什么这么短暂的感慨。
午睡的时候,经常在灶屋搭几条木板。南北通透有穿堂风吹过,就算蚊子有胆,风中它们也不太好立足。这是一个避暑又避蚊的好方法,我们在木板上折腾着,不知不觉睡去,爷爷用小板凳,靠着水缸坐在旁边,垂着头打盹。
落日西斜,夜风未起。成球的蚊虫在山间小径上,在河边的荒草丛中,刮起一人高的黑色旋风。它们旋转翻腾,一不小心就钻进路人的眼睛。胆大的潜伏在住家的角角落落,它们都在等待着黑暗的降临,人与畜都是它们的目标。
小山村的日暮十分,会有火红的晚霞在天边一路燃烧;会有涂了道道金边的云彩从西山头,海浪一样层层排过来;会有一枚淡淡的月影,在吸饱了残阳的余晖后,慢慢把自己点亮。
当深灰色的暮色,吸走天边落日的最后一线金丝,蚊虫的黑色旋风便转移到灯影阑珊的农家小院。它们循着光源,在窗玻璃上焦急地盘旋,在纱窗细小的缝隙中四处探索。屋内人体的汗香,对它们是致命的诱惑。
爷爷割来艾蒿阴得半干,搓成长绳状。每到窗外的桃叶,在窗前映出淡淡的月影时分,便在屋内点燃。星火明灭,艾烟袅袅,艾香装满简陋的瓦房小屋。
屋外的蚊子被熏得不敢靠前,家里藏匿的蚊子,一时也晕头转向无力起飞。只有个别飞虫不知在哪里找到门窗的缝隙,把那盏昏黄的白炽灯撞得叮当作响。
蚊帐是不可或缺的防蚊武器,孩童感知世界的稚嫩触须,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有趣。散发着稻草与芦苇清香的土炕上挂一顶朦胧的沙,它是孩子们一方快乐的小天地。
每晚捉几只萤火虫放进来,星星的尾巴便曳着朦胧的光影在梦里飘。母亲那柄缝了又缝的大蒲扇,在她半睡半醒的手里轻轻地对着我摇,带着妈妈味道的蒲叶清香,是夏日里无声的眠歌。
仲夏的夜越来越深,星星们把亮晶晶的眼睛熬得淡了颜色。月亮也倦了睡脸,就要隐到鱼肚白的天际中。
这时候露水应该已经打湿了河滩的草丛,还有藏在草丛里蚊虫们的翅膀。那条艾绳也燃到了尽头,白色的灰烬里,勉强的一缕半缕艾烟。
不知是哪一个夏日的哪一天,爷爷搓的最后一条艾绳,做了它最后一眼的闪烁,然后把光熄灭在那堆还带着余温的灰烬里。
也许,正是那最后一缕带着余温的艾烟,带走了童年里所有的蚊虫,以至于我在五十年后的今天,只有用回忆,才能与它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