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幸福
初中阶段,正在一个人生转折关口,未来将何去何从摆在面前,要么继续上高中,要么留一级重读初三,再等一年,打牢基础,升到高三,如果考不上大学,最后的结果就是回家种地。
对家在农村的孩子来说,大学是改变命运的一条出路,而辍学回家务农,被认为没有出息,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务农是实在没办法后的一条退路,父母勉励孩子好好学习,不好好学的下场,就像种庄稼那样,在田间地头辛苦一辈子。选择怎样的路,改变自己的命运,都取决于自己努力学习,走过去是一片广阔的天空。
教我们初一英语的女老师,姓吴,是一位南方人。平时穿着和打扮得非常洋气,这可能跟她英语好有关,一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吴老师和丈夫都在我们学校当老师,丈夫也是从外地来的。听说两个人是大学高材生,毕业后支援边远地区教育事业,志愿分配来西部执教。
就能力而言,吴老师和丈夫两个人都是大学生。他先是在学校教高年级的政治课,等我们上到初三时,他从学校的教务处主任,升迁为一校之长。来年第二学期开学,代我们英语课的吴老师,当我们的班级主任。其他班级主任,一般由语文老师担任。吴老师教英语当班主任,还是首次。
吴老师当了班主任后,整个变了一个人。上英语课的时候,她比以前更加严厉,管起人来更刻薄。我们也从以往对英语课的不以为然,到对她本人的抵触,只要到上她的英语课,几个调皮的男生在一块策划逃课,以示反抗她的管教。只是碍于她是校长夫人的缘故,而且以前已有两个同学被开除,我们才不敢公开顶撞她,转入暗中较劲,默默反抗她。
逃课似乎成了家常便饭,我们的叛逆,竟多么顽劣。每次精神胜利法促使下,每每自鸣得意之际,会把吴老师气得不行,但她拿我们又没办法。在教室门口罚站失灵了,她叫我们到老师大办公室,这时有其他课的老师会在旁边袒护我们,她心里有火也不便发怒。回去以后,我们还是故伎重演,照旧经常逃课。
然而说实话,吴老师是我认为教过我们的最好的老师之一,对学生也是最富有责任感的一位老师。可能是当班主任的缘故,对学生她一视同仁,严加管教,为学习她从不迁就,手下往往总是毫不留情。
她下午上英语课时,必须时刻保持全神贯注。下面如有哪位同学,趴在座位打瞌睡,说不定随时会有一块黑板擦,嗖地就会飞过去,打在后脑勺上。即使坐在最后排位置,那块飞出的黑板擦也能百发百中。只有偶尔几次,会打偏落到同桌女同学头上。然后教室一个人在哭,其他人窃窃地偷笑。
期中考试,同学们最怕派到吴老师监考,而大多数情况下,偏偏就会她监考,她的英语课是别的老师监考。考试第一遍铃声响起后,吴老师准时走进教室,胳膊里抱着牛皮纸信封装的一摞试卷,不慌不忙地拆开密封试卷,抽出一卷卷成圆筒状的试卷,然后从第一排发到最后一排。
开考十分钟内不准交卷离开考场。那次在英语考试时,班上英语课经常逃课的一两个男生,十分钟一到翻扣下卷子,站起来先后走出了教室。监考老师随后走到课桌前,翻开卷子看答题,然后举起卷子晃了晃,摇头苦笑着说,这份卷子除了填写姓名和年级班级外,几乎一片空白。
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课考试,全部是吴老师任监考。她不像其别老师那样,在考场上走来走去,搬来椅子坐在讲台上看书,她的眼睛好像一直吸在书上,但下面翻课本悉悉索索的响声,有谁偷看时,她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快速地走到响声处,从抽屉里搜出了一本课本,或者抓出口袋里塞的纸条。转身走回讲台,把没收来的课本纸条,撂到桌面上。“你们不要在底下偷看,考试的时候,不是你学习的时候,我站在讲台上面,把底下看得清清楚楚。我就看你们的头顶,只要是谁露出了后脑勺,那就是在课桌下面偷看。”
听她这么说,起初我们还不相信,考试过后跑到讲台上看后脑勺,看能不能如老师所说的发现偷看,模拟她站的位置。一个同学模仿吴老师站的姿势,往下面看,坐在座位上的几个同学,把手伸到抽屉下,偷看摊开在膝盖上的书时,尽量把头顶抬高一点,但结果就真的露出了头顶。把书放在桌子上看,心里十分紧张,翻书时手忙脚乱,头跟着也晃动起来。同学们经过了后脑勺的试验,于是对她既恨又佩服。
现在来看,吴老师的敬业精神,对她的学生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苛责,也只有像自己的父母对待子女那样,才会有这么苦口婆心的投入。用诲人不倦、爱岗敬业等美誉,来比喻吴老师的教学精神,我认为都不能概括她的那种专注。正是人生中有了认真负责的老师,时时激励着我们发奋读书。她教学不厌其烦的耐心,让她显得婆婆妈妈。也正因如此,她不受同学们的欢迎,甚至反感她。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走出校园后,每每感到“书到用时方恨少”,有时候我不由地会想起吴老师,她的清高和傲慢,压在学生身上的挑剔,近似完美主义者的思想追求。虽然她也身不由己,但能看得出来她有一颗爱心。她教我们英语课只有三年,她的言传身教,对我或许并未构成直接影响,但受间接影响绝对是有的。
在印象中,吴老师几乎没有当面表扬过谁,特意去夸奖过哪个同学。好像三年时间,她一直都在讲台上,单手后背,一手握着课本,在两边来回踱步。挑剔指责某个懒惰的同学,话语间不乏嘲笑和讽刺、挖苦。她越是这样严厉,同学对她更是抵触。比如每天上英语课前,吴老师的开场白,第一件事是教训人。这种像是过堂的时间,通常会持续10分钟以上,她指名道姓地叫起来提问,哪个人没写完家庭作业,哪个没背会单词,她刨根问底,晚上干什么去了。接着轮番教训一番,然后她才会进入正题,开始上新课。
吴老师上英语课,给同学们讲人生哲理。学不好不怪你们,但不学一定是你自己不好。考不好不怪你们,但惧怕考试而放弃学习,那么就只能是自己的原因。我相信人生的天赋,相信后天的努力进取,天道酬勤,终会赢得的收获,认定目标后永不言弃。“你们就在这好好地给我混日子吧,三年四年你们觉得时间很长是不是?我要告诉你们中间的那几个同学,整天给我混日子,回家骗你们的爸爸妈妈,到学校瞒老师,我也不愿意管你们。别看你们每天在那里玩,那里疯,傻乎乎的笑。这些我都也知道,别看你们那样玩得很高兴,很开心,再过两三年以后,你们就回家去种地,整天在那放羊去,到那时候你们再后悔已经晚了,那时候就没有人跟你玩了。”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菜市场里的那些白菜和萝卜,到下午卖不出去以后,都是估堆去卖的。”
“你们恨我,我心里清楚得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不想想,为啥我不管那些放羊的人呢,你们问过了没有,我才不会管他们那些人的。到最后你们不要怨我没教好你们,没管你们。到那时,就像每天下午,菜市场里的那些白菜和萝卜,都是估堆去卖的,不值钱白送给人家,没人愿意多看它们一眼。”她给我们说:“如果你要选择一条路去走,那么就要选最难的一条。”我记得吴老师常说的那句话:“就像白菜和萝卜论估堆卖的,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她的话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为了让吴老师的诅咒不会实现,尽量不让自己像估堆的白菜和萝卜,勇敢地迎风向前,不再厌学逃课。
现在学校里老师不会再管得太多和太细,不会再扔黑板擦了,不会用手指戳脑门。有几次我去校园和中小学的老师闲聊,听到他们感慨:“现在学生不好教。受社会环境的影响,学生世界观多样化,自主意识的觉醒,让老师面临新的挑战。”这让我心生疑惑。而听了老师的讲述后,懂得了身为老师也有自己的苦衷。
他们对我说,你看,现在每家只有一两个孩子,大部分家庭只有一个,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不一定管教,不一定那么严厉。学校和老师要是多一点严格,或许会出现其它状况,有些家长会到校找校长告老师。更担心有的学生会发生意外,一些预料不到的事。看同学们写的作文,读老师和校长的论文,我时常在思考教书育人,比较赞同构建“学校——家庭——家长”三位一体联动机制,互建起良好的网际关系。从理论上来讲,身为家长真正关心和重视孩子,应该加强自身修养;身为老师真正用心和专注教育事业,应该提高教育教学理论涵养,用于指导教学实践活动。
苏霍姆林斯基说:“从我手里经过的学生成千上万,奇怪的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无可挑剔的模范生,而是别具特点,与众不同的孩子。”学生对老师如此,老师对学生也是这样,学习从来就是相互的过程。曾经到几所校园听课。老师讲的最多的是理想,总觉得失之于宽乏。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中专学校同学的作文,他写的是奶奶舔碗,作文开篇写道:“奶奶死了,我心里禁不住有点高兴。”接着他写:“奶奶吃完饭,总是爱当着客人的面舔碗,奶奶这种动作,妈妈给奶奶说了好多次,可奶奶还是改不掉。”
小学涉猎的知识足够以受用一生,超过大学再到研究生、博士的积累。求知的过程很像筛沙子,颗粒较大的在前面剩下来,颗粒细密的落在了后面,如果继续用不同筛子,沙子将能继续细分,循环往复直至精细。知识吸收的部分,能够消化的那些才是你的,其实是优化的过程。看老师们的教学体验,与老师们交流教学体验,我感受到蕴含其中的无私的爱。无论是学校和老师或家长,所有的教育最初的出发点,到最终的落脚点都将是一种爱。那种博大的爱,对自己和社会的爱,塑造宽阔的胸怀,丰富社会阅历和知识面。这既是感化教育的动因,也是素质教育的结果。
《傅雷家书》这本书,读来感人肺腑。翻译家傅雷写给他出国留学的儿子傅聪的书信集,既是一本精美的散文集,同时又是一本家庭教育的启示录。融入字里行间的那种绵密细致,体贴入微的关爱,是父母对子女教育的心力倾注,循循善诱的启发和引导,能有这么周到的慈父严母,他们爱的奉献,奠定了子女未来的成功。
苏霍姆林斯基在《给教师的建议》中说:“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没有自我教育就没有真正的教育。这样一个信念在我们的教师集体的创造性劳动中起着重大的作用。“任何人如果不能教育自己,也就不能教育别人。”他说:“有时宽容引起的震动比惩罚更强烈。”爱因斯坦说:“只有爱才是最好的教师,它远远超过责任感。”高尔基说:“人才是由于对事业的热爱而发展起来的。简直可以说,天才──就其本质而论──只不过是对事业,对工作的热爱而已。”美学教育家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要把学生造就成一种什么人,自己就应当是什么人。”
时常记起班主任吴老师,这位武汉大学的毕业生。如今早已过去了多年,她那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深刻在我的记忆中。她说这话时带着英语的后鼻音,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总是于我历历在目。